中國海關日前向俄羅斯海關提出了規範俄進出口秩序的三項建議，涉及報關企業、“報關單證明聯”和簡化守法外貿企業的通關手續。由此聯絡到9月23日中國國家主席胡錦濤在紐約會見俄羅斯總統梅德韋傑夫特意提到中俄海關合作分委會第一次會議的舉行是雙方為規範雙邊貿易秩序採取的切實措施。中俄海關合作為何引起如此大關注？有哪些實質性內容？將對中俄貿易産生哪些影響？記者就此採訪了經濟學博士、著名財經評論員馬光遠。
記者：中俄海關合作最近緊鑼密鼓，而且引起兩國高層的高度關注，其實這些是不是都與“灰色清關”有關？
馬光遠：應該説，中國海關向其他國家海關提建議以及胡錦濤主席在重要會見中具體提到海關合作都是非常少見的。我們注意到，官方發佈的新聞中很少出現“灰色清關”這樣的用詞，應該是充分考慮到俄方的感受。但要把中俄海關合作講清楚，“灰色清關”是個繞不開的詞。
上世紀90年代初前蘇聯解體後，俄羅斯為緩解國內市場輕工業産品供應的緊張形勢，政府不得不從包括中國在內的國外市場大量進口便宜的日用消費品，但俄羅斯海關的官僚作風和工作效率低下問題，卻讓進口商品在俄海關通關環節面臨重重困難。針對俄海關清關手續繁瑣、稅率複雜的情況，為簡化通關手續、提高通關效率、鼓勵進口，俄羅斯海關允許所謂的“清關公司”為貨主代辦進口業務，提供運輸和清關捆綁在一起的“一站式”服務，由發貨人交納費用，由清關公司全程代理報關、納稅、商檢等手續，此類清關公司在辦理海關手續時普遍採取逃避俄進口管理措施和稅費的違規做法，且不向中方企業和商人提供真實合法的報關單證，這就被稱為“灰色清關”。
“灰色清關”是伴隨著中俄民間貿易發展而出現的，已在俄存在20餘年。其導致的俄進口稅款流失、滋生腐敗等問題早在多年前已經引起俄政府的關注，俄政府也多次採取措施打擊“灰色清關”，但歷次打擊大多在多方斡旋下以息事寧人的結局收場。上述情況一方面由於“白色清關”效率低，使外貿經營者心存僥倖，繼續在“灰色清關”道路上鋌而走險。另一方面所謂的“清關公司”往往黑白兩道通吃，深刻暴露了“灰色清關”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畸形産物得以長期存在的複雜政治、經濟和社會原因。
所以，“灰色清關”是長期困擾中俄貿易並經常導致貿易糾紛的複雜問題，是在俄不規範的清關公司和通關環節腐敗因素勾結的産物，是導致兩國貿易長期非正規運作的重要原因，兩國經濟利益深受其害。
我們注意到，中方對中俄海關合作，幫助俄治理“灰色清關”態度是十分積極的。特別是中俄海關合作分委會成立以後，中國海關連續派出工作組，與俄海關進行了馬不停蹄地磋商，表現出了極大的合作誠意，也取得了實質性的推進，得到中俄兩國領導人的肯定。
記者：既然這樣，我們應該怎麼看待俄方打擊“灰色清關”？
馬光遠：在俄羅斯看來，中國商人通過“灰色清關”公司辦理貨物進口通關手續是一種走私行為，因為你拿不出任何完稅證明。而廣大在俄華商則認為，我已經請人辦了通關手續，交了稅，我是合法的。這就是目前的情況。
1998年以來俄羅斯對華商市場的查抄事件不斷，2008年9月，俄羅斯針對中國商人發動有史以來最大規模打擊“灰色清關”事件，俄羅斯官方對切爾基佐夫市場進行突擊檢查，查封了華商在倉庫裏的多種商品，貨物價值約有20億美元。今年6月俄羅斯關閉莫斯科切爾基佐夫斯基大市場，我在俄華商再次嚴重受損，涉及貨款50億美元，集裝箱2萬個。
我們認為俄打擊“灰色清關”有利於規範貿易渠道、凈化貿易環境，有益於雙邊貿易的健康有序發展。但在具體過程中，我們希望俄方考慮到“灰色清關”的歷史原因，保障在俄華商的合法權益。
我在這裡要強調的是：第一，“灰色清關”是出現在俄進出口環節，我方也就是中國海關管的環節，不管是出口還是進口都沒有這種現象。第二，中俄民間貿易在近20年發展中為兩國經貿合作作出了應有貢獻，其歷史作用不容否定。俄羅斯民眾對大批日用品長期存在客觀的需求。要切斷中俄之間的這種貿易往來，也是不現實的。第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治理“灰色清關”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灰色清關”涉及人、貨、錢、行為等多個方面，海關重點解決貨的問題，而且在這個件事中俄方是內因，最後能不能根治也主要看俄方的決心。鋻於涉及到雙邊貿易的健康有序發展，涉及到廣大在俄華商的利益，中國海關願意積極協助。
記者：你對中國海關的三項建議怎麼看？
馬光遠：我認為中國海關此次提出的交換報關企業目錄、向申報人簽發“報關單證明聯”和簡化守法外貿企業的通關手續都是非常務實，針對性、操作性很強的措施。主要就是壓縮俄不法清關公司的空間，我認為這是當前治理“灰色清關”的核心環節。當然，根據守法便利的原則，積極推動貿易便利化，是俄打擊“灰色清關”致力“白色清關”的治本之策。大量華商為什麼選擇“灰色清關”一個重要原因是俄羅斯海關的“白色清關”時間太長。所以，我認為中國海關的建議是疏堵結合的，也是十分務實的。
其實，此次中俄海關合作的內容十分廣泛，比如説中俄海關信息交換試點工作，中俄海關價格信息交換合作，加強中俄海關執法合作，加大中俄海關貿易統計合作力度等。
中俄海關合作著眼于長遠，但當前是緊迫的任務是治理俄通關過程中的“灰色清關”。從上面我們可以看出，凡是俄羅斯海關提出來的，比如價格信息交換合作，均得到了中國海關積極回應。中國海關已經公開表過態，在遵循兩國法律規定、國際慣例和企業合法利益的基礎上，中國海關將根據俄方要求提供一切幫助。從目前來看，對於中國海關提出的建議，俄羅斯海關也已經作出了積極回應。從俄羅斯海關來看，我想操作上存在的阻力也不太大。因為不管是交換報關企業目錄，還是守法便利，都符合世界海關組織一直致力於推動的《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標準框架》。
《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標準框架》于2005年6月通過，關注國際貿易供應鏈的安全，強調通過海關與海關之間、海關與商界之間的合作來保證貨物安全流動。主要包括4個核心元素，即提前遞交電子貨物信息、成員海關採用一致的風險管理手段、出口國海關應根據進口國合理要求對出口的高風險集裝箱和貨物進行查驗、成員海關要向達到安全標準的企業提供相應的便利。2007年底中歐海關啟動“中歐安全智慧貿易航線試點計劃”，成為全球第一個履行世界海關組織倡導的《全球貿易安全與便利標準框架》具體內容的項目。我想，中國海關在這方面應該是有不少經驗。
現在，俄羅斯海關對中國海關提出的建議，有的已經開始著手在做，有的已經達成一致，我想，這都是好的開始。
我這裡要介紹一個背景，俄羅斯海關當前看重的是海關稅收。據有關信息統計，2008年俄羅斯海關稅收總額為4.7萬億，佔俄羅斯預算收入總額的一半以上，俄海關稅收對國家整體經濟發展舉足輕重。2009年，俄海關署的關稅上繳計劃為3.5億盧布，而今年1—7月俄海關稅收同比下降近40%，如何完成海關稅收任務是目前俄羅斯海關所面臨的最大困難。俄羅斯聯邦海關署別利亞尼諾夫署長近日接受《俄羅斯週報》時也表示，當前俄羅斯聯邦海關署在補充國家預算和為經濟發展創造良好條件的兩個潛在目標中，主要還是以補充國家預算為主。俄海關的職責被定位為徵稅和保護俄羅斯民族産業利益。“灰色清關”導致俄羅斯政府海關稅收大幅流失，由於經濟危機，俄羅斯民眾消費能力遞減，為打擊灰色清關提供了良好時機。今年以來，俄方加大了對“灰色清關”的打擊力度，俄海關署和俄內務部分別強調，要加大整治“灰色清關”的力度，限期制定管理辦法和措施，關閉大市場正是俄政府的重要舉措之一。
打擊走私、保障稅收與守法便利，我認為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就像打隧道必須兩頭推進才能最後貫通一樣。而這個貫通的結果就是中俄貿易健康持續地發展，我想這是大家都願意看到的。
記者：包括海關在內的政府部門已經做了那麼多，那麼對於廣大華商來説，又應該在這次事件中吸取哪些教訓，在今後注意哪些問題？
馬光遠：在這一事件中，從俄方的報道來看，中俄華商涉及以下幾個問題：一是貨物進出的不合法問題，二是人員經營不合法的問題，三是貨物涉嫌假冒偽劣的問題。應該説，這些問題比較複雜，光靠雙方海關的合作來解決是遠遠不夠的。
我們一些走出國門的華商，敢闖敢幹，這是好的。但是往往是事先功課準備得不充分，不了解當地的市場，特別是不了解當地法律，這是要吃大虧的。這次，中俄海關將發揮兩國海關院校的作用為企業守法經營提供政策宣講、通關知識培訓等服務就是在為大家補上這一課。
第二，在了解當地法律的基礎上，要走合法經營之路，把當地市場需要的、中國質優價廉的産品介紹出去。要堂堂正正，講誠信，負責任。這不僅是個人的經營之道，也關乎中國商品的形象、中國商人的形象和中國的形象。
所以我在這裡建議在俄華商從長遠利益出發，儘快轉變經營模式，堅決摒棄“灰色清關”方式，選擇規範的報關公司，合法辦理通關手續，堅持守法經營。
記者：現在有些人擔心，中俄海關合作是“嚴打”，是不是意味著中俄貿易就更加難做了。
馬光遠：我覺得這種擔心是沒有必要的。而真正應該擔心的是在中間做手腳的俄不法“清關公司”。如果俄羅斯海關下決心、動真格，這將給中國貨物進入俄羅斯市場掃除“攔物虎”。
第二，隨著中俄海關合作深入，比如説中俄海關信息交換、執法互助等，守法企業在俄的通關環境將進一步改善，通關效率將進一步提高。從長遠來看，對中俄貿易的發展也是有利的。大家可以注意到，其實此次中俄海關合作，中國海關一直在強調“守法便利”，並不是一味地所謂“嚴打”。而前一階段由於“灰色清關”，中俄貿易出現的磕磕絆絆，也到了徹底解決的時候了，畢竟長痛不如短痛。希望相關的華商也不要抱著安於現狀，得過且過的心態。因為再這樣是過不下去的。
第三，中國海關曾多次表示，在與俄羅斯海關的合作中，提供一切可能的幫助，但前提是遵循兩國法律規定、國際慣例和企業合法利益。我想，有關方面是沒有必要擔心自己商業秘密等權益會被侵犯。
所以我認為，中俄海關合作對中俄貿易來説是一次正本清源，她將推動中俄貿易走出“灰色清關”的漩渦，而進入“風正一帆懸”的海闊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