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成都1月14日電(楊迪、謝尚堯)隆冬的大巴山村,潔白的霜薄薄地覆蓋著大地。10日清晨,四川省南江縣趕場鎮白梁村的一個農家院子裏圍滿了人。他們手上拿著小白花,臉上挂著淚水,低著頭嘴中念著“雷老師”。
1月5日,58歲的白梁村小學教師雷國忠在護送學生上學的途中,為了救護一名幼兒班學生,踩翻了路邊的懸石,跌入山崖,被飛滾而下的巨石砸中身體,不幸逝世。
這位在鄉村小學講臺默默耕耘37年的老教師,用寶貴生命寫下了自己對學生的愛,寫下了自己對人民教師職業的莊嚴承諾。
他伸手拉住了學生,自己卻滾下了懸崖
5日早晨8點多,雷國忠像往常一樣,送學生們到學校上課。這條曲折的村道蜿蜒在山脊上,很不好走,但卻是從村裏去學校的必經之路。
走到檬子樹梁,雷國忠看到危崖重重,被車輛軋過的路面坑坑洼洼,路邊砌石有些已經鬆動。“路邊危險,靠路中間走!”他像平日一樣,提醒孩子們注意安全。
但意想不到的事還是發生了。4歲半的幼兒班學生龍永飛蹦蹦跳跳,一不留神踏上了路邊鬆動的砌石,石頭向外滑落……
“危險!”雷國忠一個箭步跨過去,使勁把龍永飛往回拽。小永飛被拉了回來,但雷國忠卻失去重心,一腳踩在鬆動的石頭上,一個趔趄,隨同石頭跌下了懸崖。
一群小朋友被嚇壞了,哭喊聲驚動了周圍的鄉親們。幾位村民趕到後,連忙走下山崖去尋找雷老師。
“雷老師仰面躺在亂石堆裏,滿身是血,雙腿還被一塊100多斤的巨石壓著。”村民余祖海和其他幾位鄉親見狀,趕緊去搬開石頭,用蓑衣當擔架,抬著重傷的雷老師向鎮醫院狂奔。但才走出不到1公里,雷國忠因傷勢過重,停止了呼吸。
已經聞訊聚集而來的村民們,呼喊著“雷老師”,握著他逐漸失去溫度的手,哭成一片……
他把一批批孩子送出了大山,自己卻累駝了背熬白了頭
1973年就參加工作的雷國忠,從只有初中文化的代課老師,成為獲得全縣表彰的優秀教師。但這37年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鄉村小學的講臺。
位於大巴山腹地的南江縣,是革命老區也是邊遠山區。1973年,只有21歲的雷國忠第一次走上白梁村小學的講臺。當他看到那一雙雙渴望知識的眼睛時,他深知那是全體村民的信任。“不能誤人子弟,一定要教好書來報答父老鄉親。”雷國忠暗下決心。
為了彌補自身不足,雷國忠常常趕幾十里山路,到鎮中心校去向優秀教師請教;為了加強文化學習,他一邊上課,一邊利用業餘時間參加函授學習。他勤學好問、認真鑽研業務的精神受到了學區好評,並取得了中師學歷,後來又被主管部門聘為公辦教師,被評為小學高級教師。
在趕場鎮中心校副校長周錫忠的印象中,雷老師從來沒抱怨過苦和累,從沒主動要求過調往條件好點的學校。雖然已經成為全鎮農村小學教師骨幹,但雷國忠一直捨不得離開白梁村小學。
白梁村位置偏,條件差,沒有老師願意到這兒來,即使有老師來了,常常三五個月後就想辦法調走。很多時候,雷國忠都是一個人帶兩個年級,負擔很重。2000年,學區為了照顧他,把他調到條件較好的井壩村小學任教。可不到兩年,在鄉親們的強烈要求下,他又回到了白梁村小學。37年任教時間,讓這個硬朗的漢子頭髮過早地花白了,背也過早地駝了。
37年裏,雷國忠多次受到上級部門的表彰。2005年他被趕場鎮黨委、鎮政府表彰為“優秀班主任”;2009年被南江縣委、縣政府授予“優秀教師”光榮稱號。他所教過的學生中,已有100多人考上了大學生、研究生。
他將心血都傾注于學生,自己卻來不及蓋一間新房
雷國忠只有一雙皮鞋,但他只在一些正式場合才會穿。更多的時候,學生們和鄉親們總是看他穿著一雙黃膠鞋,在山路上來回奔波。
鄉親們説,凡是和他住家在一個方向的學生,雷老師每天都要主動接送。下雨時,他就一手拉著大同學,一手抱著小同學,像帶自己的孩子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泥濘的路上,一年下來不知要穿爛幾雙膠鞋。
汶川大地震發生後,南江也成為重災區。當時白梁村小學新建校舍還沒完工,租借了兩間土木結構的村活動室當教室。地震那天,雷國忠正在給學生上課。“房屋突然晃起來,雷老師立即叫大家往門外跑,房上的瓦片直往下掉,一名同學動作有點慢,雷老師快步衝上去,保護他離開。”學生吳多思還記得,那天雷老師的臉上被瓦片劃了,留下一道血口子。
等地震平息後,雷國忠又開始惦記著未竣工的校舍。即使有時他到中心校開會,晚上也要打著電筒、走幾十里山路趕回來。有時他白天把工地的事情忙完了,晚上還要去學生家中做輔導,讓孩子們不因地震欠下學業。
2009年秋天,新校舍建好了,那是一幢兩層的小樓,外墻還貼上了瓷磚,比過去的瓦房強多了。雷國忠終於了卻了一樁心願。但他的另一樁心願,最終還是沒能來得及去實現。
雷國忠一家至今還住在上世紀80年代修的6間破瓦房裏,土墻到處是兩三指寬的裂縫,墻體嚴重傾斜,屋內的泥土地面凹凸不平;屋內幾乎沒有什麼像樣的傢具,一張木架床連蚊帳也沒有。鄰居吳遠俊説,雷老師家裏一直看的是黑白電視,一套舊木沙發還是別人送的。
雷國忠轉為公辦教師已有10年,但他的生活依然拮據。母親年老體弱,妻子也患有嚴重的冠心病,兩個兒子都先後考上了大學。生活重擔全壓在他一人身上。
吳遠俊指著屋內兩件還沒開封的家電對記者説:“最近他聽説大兒子談了女朋友,準備帶回家給父母看看,他才從鎮上一個經銷家電的朋友那兒賒來了這臺冰箱和彩電。”
雷老師的妻子張天秀還記得,自己過去常常抱怨:“你看人家種田的都修了平頂房,你這個拿國家工資的還住的是土墻房,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他每次都是面帶憨笑回答我:‘不著急,等小兒子大學畢業,家裏不那麼緊張了,我就來改造房子。’”張天秀一想到陪伴了近30年的丈夫突然離開,憔悴的雙眼中就泛出淚水。
張天秀再也看不到,那個在微弱燈光下埋頭批改作業的背影;鄉親們再也看不到,那雙風裏來雨裏去的黃膠鞋;孩子們再也牽不到,那雙被粉筆磨得滿是老繭的大手。
但這片紅色土地上,又多了一座不朽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