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深圳6月17日電(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 劉大江 田建川 廖婷婷)12年前榮膺“全國十大考古發現”稱號的兩處古代文物遺址--廣東深圳鹹頭嶺新石器時代遺址、屋背嶺商時期墓葬群遺址,由於中海油與深圳市“液化天然氣”等重點工程建設而慘遭損害,引發社會輿論普遍關注。
專家指出,如何處理文物保護與重點工程建設的關係,是對地方政府的一個檢驗。建設重點工程固然重要,但不能以犧牲文物遺址為代價。
鹹頭嶺屋背嶺文物遺址遭劫
鹹頭嶺新石器時代遺址、屋背嶺殷商墓葬群遺址,分別位於深圳市大鵬新區、南山區,尤其是鹹頭嶺新石器時代遺址,“將珠江文化歷史推至7000年前,改寫了珠江流域文化史”。
北大考古學博士、深圳市文物考古鑒定所副所長李海榮認為,該遺址出土了大量陶器和石器,製作工藝之複雜、精緻,讓人驚嘆,其中一個口徑10多厘米的“花樣紋樽”經復原後,可清晰看到上面印刻的對稱字符花紋,表明當時珠江流域的文化具有強烈的地域色彩和獨特性。
如今的鹹頭嶺遺址入口處,蜷縮著一個廢棄的破崗亭,頂上斑駁的“大鵬街道鹹頭嶺遺址保衛處”字樣,隱約可見一塊有“2006年中國十大考古發現之一鹹頭嶺遺址”字樣的牌匾,幾乎被垃圾掩埋。
遺址一墻之隔是幾家企業的工地。一位在附近上班的工人説,“這裡一般是先挖三四米深的大坑,然後填埋垃圾,有時晝夜可見大卡車進出,傾倒垃圾,熱鬧得很。”
遺址所在的三級沙堤、邊側的古瀉湖以及迭福灣南北兩個海岬,本來構成了完整的古環境單元。
如今,一個私人遊艇廠和一個私人電路板廠佔據了第一級沙堤,僅存的古瀉湖,也成為中海油深圳LNG項目的“盤中大餐”:大約400畝土地被推土平地,用鐵絲網圍了起來,塔吊和各種重型設備正在緊張施工,幾座儲氣罐高高矗立。
另一文物屋背嶺商時期墓葬群遺址,位於在建的南方科技大學新校區內,命運也堪憂:在遺址保護範圍內,推土機推出一條條縱橫交錯的土路,路邊被重型機械挖出數十個大坑,多數深達2米,有的大坑裏面被抹上水泥,蓄滿了水。
同樣文物遺址,保護如此懸殊?
這是一個令人深思的現象,兩個同等價值的文物遺址,其保護結果卻有天壤之別。
同樣是2006年“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的廣東佛山市古椰貝丘遺址,當地政府徵地約300畝用於遺址保護範圍和建設控制地帶;另外,該遺址今年5月經批准,成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而在深圳,文物價值毫不遜色的鹹頭嶺遺址,目前保護範圍和建設控制地帶僅60多畝,從文物保護級別看,甚至連市級文保單位也不是,僅為區級文物保護單位。
深圳市龍崗區文體局文物管理辦公室主任楊榮昌説,2006年我們就向市上申報市級文保單位,但至今沒有回音。
同樣的珠三角,同樣的寸土寸金,佛山的古椰貝丘遺址,是“商業為文物讓路”,而深圳的鹹頭嶺遺址,情形似乎相反。
經過充分論證,深圳市龍崗區曾于2009年組織編制《深圳市鹹頭嶺遺址保護規劃》,計劃在鹹頭嶺建立遺址公園和博物館,並把古瀉湖所在區域劃為建設控制地帶,但終因與中海油重點工程項目衝突而被否決。
龍崗區文管部門有關負責人説,這份保護規劃還在龍崗區政府網站公示過,但提交到深圳市,卻未獲通過。
深圳市規劃和國土資源委員會認為,中海油深圳LNG項目“用地已經市政府會議通過,不宜再變更”。
一位考古專家説,提升文保級別會影響到商業開發,這也是當地不願提高文保級別的一個重要原因。
建設重點工程,不能見利忘“祖”
根據文物保護法,大型工程建設應當報請省級文物行政部門審批同意。佔據鹹頭嶺遺址古瀉湖的中海油深圳LNG項目,能夠順利通過審批“關卡”,當地文物部門出具的一份調查報告起著關鍵作用。
深圳市文物考古鑒定所《關於深圳LNG項目建設用地範圍進行文物調查、勘探和發掘的報告》顯示,該所對中海油項目所在陸域進行了為期30天的考古調查,結論是項目範圍內“總體文物價值不高”,“可以進行相關的工程建設”。
正是依據這份調查報告,2009年1月23日,廣東省文化廳發函給中海油深圳天然氣有限公司,同意其進行工程建設。
考古專家認為,這份報告漏洞明顯:一是調查範圍過小,中海油項目佔地面積約472畝,而勘探取樣只有三處,面積僅6平方米;
二是藉口未發現新石器時代文物,就得出此處“總體文物價值不高”的結論不夠客觀:這麼小範圍的調查,就發現了商代重圈紋軟陶片、春秋夔紋硬陶片、戰國時期蓖點紋硬陶片等文物,不正是表明具有較高的文物價值?
三是古瀉湖作為遺址古環境生態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存在大量有機物遺存,對於遺址古環境研究具有重要價值。
深圳市文物考古鑒定所所長任志錄告訴記者,之所以沒有全方位取樣,是因為經費不足、時間不夠,中海油只提供了8萬元經費,我們做了一個月,還挨了有關部門批評,説拖了中海油的工期,這個項目急著要上。
專家認為,建設重點工程項目十分重要,但是文物保護也同樣迫切,古代文物遺址作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如果見利忘“祖”,發展就會有“丟魂”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