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國法學會主辦的“中美知識産權司法審判研討會”5月底在京舉行。在大會著作權法分論壇上，諸多專家對中文字體字庫的著作權保護展開了熱烈研討。

    字庫是否是軟體？

    被稱為中國知識産權第一案的方正電子訴暴雪《魔獸世界》字體使用侵權案，至今尚未有定論。

    《魔獸世界》中文版網絡遊戲開發商暴雪公司在客戶端中因為擅自複製、安裝了方正蘭亭字庫中的方正北魏楷書、方正剪紙等五款字體，被方正電子告上了法庭。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方正勝訴，暴雪公司和九城公司侵害了方正字庫字體的美術作品著作權，沒有支持方正電子提出的方正字庫計算機軟體著作權受到侵害的要求。

    方正雖然贏了官司，卻對法院未予認定方正字庫是計算機軟體堅持異議。方正電子董事長劉曉昆表示，方正字庫不僅僅是美術作品，同樣也是計算機軟體，這兩種著作權屬性同時存在。法院對方正字庫沒有考慮字庫的計算機軟體屬性，而只按照美術作品侵權計算賠償的做法過於偏頗。

    劉曉昆解釋，方正字庫具有計算機軟體屬性，字體設計師設計出字形後，還需要通過複雜的程序設計，才能組織成用戶可以使用的電腦字庫，除了字形輪廓生成指令外，還包含“全局控制指令”，根據電腦顯示分辨率的不同，自行進行調整變化，獲得最佳顯示效果，這與之前相對簡單的點陣字庫完全不同。方正字庫不僅包含字形坐標點的數據，還包含對這些點的操作、運算及控制指令，這些數據和指令代碼共同組成方正計算機字庫，符合計算機軟體作品的要求，並且早在2005年就已在計算機軟體著作權登記主管部門登記備案，是獲得合法認可的計算機軟體。

    中國科學院倪光南院士在會上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中文字庫當屬計算機軟體的範疇，應該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同時，基於創意的、具有獨創性的美術字，也應像藝術作品一樣得到著作權保護。”

    “字庫軟體是對字庫數據進行編譯調用的計算機程序，計算機安裝了字庫軟體後可以在應用程序和操作系統中顯示並打印相應的字體，字庫軟體同樣應受軟體著作權保護。”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張今表示。

    單字是否享有美術作品著作權？

    2008年，方正字庫發現寶潔公司在洗髮水瓶上用了“方正粗倩簡體”當中的兩個字“飄柔”，沒付一分錢。方正告上法庭，2011年二審判決，方正輸了。此案一審判決認為：方正倩體字庫符合著作權法規定的美術作品的要求，可以進行整體性保護；但字庫中的單字不能作為美術作品給予權利保護。二審判決則避開了單字是否是美術作品的問題，認為寶潔得到了方正的“默示許可”。

    現行著作權法及其實施條例對美術作品有明確的定義，獨創性是保護要件之一。

    江蘇省南京中院知識産權庭法官盧山認為：“字庫當中單字要成為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應具有獨創性。最高院關於著作權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5條，規定由不同作者就統一題材創造的作品，作品表達是獨立完成，並具有創作性，認定作者享有獨立的著作權。對單字獨創性的判斷標準應該著眼于中國美術字特徵和獨特性進行判斷，作品是否具有個人面目，就是個性特徵，是鑒別一件作品藝術高低的標準之一。具有審美意義並具有著作權法意義上獨創性的字庫當中單字，可以獨立構成受著作權法保護的獨立作品。”盧山進一步解釋道。

    “漢字是象形文字，結構複雜，筆劃多樣，書寫發揮空間很大，保持字形規範基礎下，字體設計可以利用多種元素使外觀形態具有獨特性和審美意義，同一漢字有很多藝術表達的空間。計算機藝術字體與書法作品一樣，都是漢字書寫藝術的表達形式，當字體設計具備一定程度的獨創性，能夠從觀念上與字形、字義相分離情況下，應當受到著作權保護。保護字體的著作權不會造成對漢字的壟斷，也不會妨礙對漢字的使用。”張今説。

    盜版擠佔字體行業生存空間

    據了解，我國中文字庫産業已從1990年代的幾十家，縮減到以方正電子為代表的中文字體、字庫設計研發企業僅5家，中文字庫産業正急劇萎縮。目前，日本字體廠商的字體款數已經達到2973款，台灣廠商有296款，香港廠商106款，而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漢字使用區，中國內地字體款數僅為421款，遠遠落後於日本。根據有關統計：韓國字庫行業年收入3000萬美元；日本森澤公司字庫年收入超過1億元人民幣；美國字庫企業蒙納公司年收入超過1億美元；而在中國，字庫廠商因為盜版，還在為生存掙扎。

    “沒有人教育公眾，字體設計也是知識産權，應該受到保護。” 方正字庫業務部副總經理黃學鈞説，“人們一方面希望設計師設計出更多字體豐富生活，一方面卻不願為設計埋單。而在國外，買字體早已是非常普遍的觀念。”

    以方正電子與演員徐靜蕾合作開發的方正靜蕾簡體為例，“産品推出的第二天，網上就出現了盜版，我們為開發這款字體投入了大量的人力、財力，最後賠了。”而用百度檢索“方正字庫下載”和“方正字體下載”，有6萬多個下載鏈結，但其中沒有一個是方正授權的。

    儘管身為國內字庫廠商的龍頭，擁有數百款字體，佔據國內字庫市場的大半江山，但方正字庫的業務只夠基本養活80多人的開發隊伍，“再往深裏做，就很困難。”日本字體設計行業的發達，依賴的是出版行業的發達和著作權保護的完善，同時還有專業院校、機構對字體進行充分的基礎學術研究，這是中國字體企業投入不起的。

    對此，中國中文信息學會副理事長兼秘書長孫樂表達了自己的憂慮：“我們對中文字體知識産權缺乏良好的保護，有朝一日，外國字體字庫廠商紛紛進駐中國大陸市場，那麼中國本土的字庫企業只能面臨被擠壓和被吞併兩種局面，中國人或中國企業甚至還要向外國字庫商購買中文字庫。”（記者 管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