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穿越”異能,真想帶你重回10年前的閩西老區,看一看那中國四大水土流失嚴重地之一長汀縣,親身感受一下什麼叫“山光、水濁、田瘦、人窮”;如果我的筆有攝像功能,真想讓你看一看今天的長汀,又是怎樣的翠波千頃、滿眼新綠、花燦兩岸、果香萬里。
敢叫山河換新顏
成立全省唯一水保局,水土治理走群眾路線
長汀縣土地面積460多萬畝,1985年遙感普查顯示,全縣水土流失面積高達146.2萬畝,面積大小、嚴重程度、危害性均居中國南方省份之首。從1983年起,福建省就開始了在長汀的水土保持治理,時任省委書記項南還專門寫過一首72字的“水土保持三字經”。
2000年,福建省委、省政府正式將長汀水土保持治理工作列入全省為民辦實事項目,確定連續8年每年從省級財政中劃撥1000萬元、龍岩市財政配套200萬元,誓讓這個當年土地革命時期人稱“紅色小上海”、中央蘇區物資基地的長汀縣,重披綠裝。
第一個8年過去了,至2009年,長汀縣累計治理107萬畝流失山地,但長汀人鐵心奮戰綠荒山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2010年,福建省委、省政府再次作出決定,扶持政策繼續,再幹一個8年,水土不治、山河不綠,決不收兵!
錢有了,長汀縣政府成立了全省唯一的水保局;隊伍也有了,雖然只有12個人,但個個都是農學畢業科班出身,技術不含糊。這就行了嗎?“不行!”已經退居二線的長汀縣水保局原副局長劉炳平陪著我,一個鎮一個村實地走訪,“幹了10年,我覺得最重要的一條,就是必須要把群眾發動起來,讓群眾一道參與治理保護,否則怎麼幹都白搭!”
普通人做不凡事
不認輸的馬大姐,不服老的黃老漢,不懼窮的沈支書
馬雪梅今年48歲,老家山東青島,1997年嫁到濯田鎮蓮湖村。1999年,她最早承包的198畝山地,還是劉炳平當副局長時“連哄帶騙”拉來的。
“他們在山腳種一圈板栗,無償交給我承包。可那叫啥山?天上下一點小雨,水從山頭衝到山下時,就變成了泥石流,衝得整座山一道道深溝。”憶起往事,馬雪梅還是忍不住流下眼淚。“這就是南方典型的水土流失面貌。”劉炳平説,下來的雨水在山上根本存不住,還沖走土壤中有機元素、微量元素。
哭完之後,馬雪梅那股山東人的倔強性格顯露了出來,重新借錢、重新買苗買肥,再度上山。劉炳平也豁出去了,帶著技術人員上山指導。他們自己創造出“反彈琵琶”、“小穴播草”、“逆向治理”、“養分歸還”等“土”招數,別看“土”,但管用。2000年,馬雪梅再種上去的板栗,4年後開始挂果,挂果率和質量也開始逐年提高。後來,馬大姐又一口氣承包200畝山地,如今400畝山地全部種滿了果樹,連養豬帶收果,一年毛收入五六十萬元。
黃金養今年57歲,三洲鎮三洲村人,自小看夠了當地水土流失的可怕模樣。到了上世紀90年代,情況越發嚴重。“家門口就守著汀江水,可是一到種稻之時,周邊幾個村為搶水,沒少打架甚至械鬥。水土一流失,汀江裏根本就沒水。”
1999年,也正是長汀縣實施“大種大養”戰略之年,黃老漢當仁不讓,主動要求治山。劉炳平當過三洲的鎮長,熟悉老黃,二話沒説就把一片300畝左右的崩山(水土流失造成的崩坍山地)包給了他。招數還是那些招數,可黃金養選種的卻是楊梅。“我們這裡還是稀土區,土壤中雖然其他養分不多,但剛好適合楊梅。”這一承包,就到了今天,老黃把家裏能湊來、借來的錢全都投到山上,連女兒每年從英國寄來的1萬英鎊養老費,也都扔了進去。
眼下,黃金養手上除了900畝楊梅,還有200多畝茶山。在他的帶動下,整個三洲村種起了6000多畝楊梅,每年村裏舉辦楊梅節時,放眼望去,漫山蒼翠,鬱鬱蔥蔥。
因水土流失,長汀曾是國家級貧困縣。沈騰香嫁過來時正是策武鎮南坑村最窮的時候,“人均八分田,地上沒資源”。沒幾年,憑著毛巾廠技術員的經歷,沈騰香當上了村支書。不是本村人、還是女娃子,沈騰香最突出的本事——不懼窮。沈騰香細一琢磨,南坑的“窮根”是水土流失,只有治了山,才能徹底挖窮根。她領頭帶著村幹部上山種油萘,結果當年就見效益,少的也賺了三五千。這一下,群眾信了沈支書,第二年,南坑村9000多畝荒山全種起果樹。
沈騰香一看群眾全都種果樹,預料到幾年後市場會有所波動。於是,她又找到在廈門做生意的一個鄉親進行合作,將村集體2309畝山地以入股的形式,種植銀杏樹,同時再把村裏一家一戶的養豬場合併到一起,全部搬到山上。既提供了肥料,又美化了村容,後來又在村裏蓋起了200多座沼氣池,一併破解用柴用電的難題。
後來一切發展正如沈騰香所料,銀杏樹種植達到9000多畝,南坑由此一舉甩掉窮帽。如今的南坑,家家新房、戶戶人豐,前年還成為龍岩市首批新農村建設示範村。
向政府再提建議
增加補貼,建立補償,因地制宜調政策
10年努力,長汀縣水土流失治理成效明顯。對107萬畝治理區的監測顯示:植被覆蓋率由15%至35%提高到65%至91%,植物種類由7科7屬8種增加到20科26屬30種,年增加保水6526.4萬立方米,保土128.47萬噸。水利部專家譽之為“中國南方紅壤區水土流失治理新模式”。
可馬大姐、黃老漢、沈支書拉著我的手説,你們“走轉改”來了,能不能順便也幫我們提點建議:
電費、化肥能否多些補貼?咱這是治理區,禁砍樹禁挖草,群眾生活能源要麼靠煤、要麼靠電。以前水保局為了扶持群眾燒煤,每個煤球補貼4分錢。現在煤價從原來的每斤0.15元漲到了0.8元,用不起了,只能改用電。可電價農村裏每度0.6元。像老黃家一年僅生活用電就要2000多元,這還不算生産所需。化肥更別提了,複合肥原來一噸800多元,現在3000多元,有機肥一畝一年更要5000多元。
能否建立生態補償機制?對治理區能否也像流域生態治理一樣,搞個下游補上遊,讓汀江下游的地區對上遊反哺一些。畢竟生態是大家的生態。
養豬能否少些限制?治理區原來都是荒山,可現在很多地方治理好了,一些山地被劃為生態林之類,就意味著在這區域裏限養豬了;另外,由於靠近汀江河上遊,按現在法規,飲水源地也要限養或禁養豬。其實,治理區不同其他地方,這裡養豬一個重要目的,就是為了要用豬的糞、尿,才能給山增肥。是不是也能給個特例,對這樣的治理區養殖家畜,政策放寬一些。
編輯感言
一座座寸草不生的“火焰山”,一群生長於此的普通群眾。可是,山,究竟是怎麼改變的?樹,是怎麼栽活的?長汀的舊貌換新顏引人深思。
十年之間,從荒山連片到花果飄香,長汀人的努力讓人感佩。正是他們不信邪、不服輸、不怕窮的勇氣和堅守,造就了今日人與自然的和諧。山清水秀,脫貧致富,日子也越來越有奔頭。但長汀的農民群眾依然有亟待解決的難題困在心頭,希望有關方面能夠採取措施幫他們解難。山河重披綠了,可別寒了群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