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

——１９８０年９月２日在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三次會議上

最高人民法院院長江華

    各位代表：

    去年五屆人大二次會議通過了刑法、刑事訴訟法等７個重要法律，標誌著我國的社會主義法制建設進入了一個新階段。一年多以來，最高人民法院認真貫徹了這次會議的精神。在全國廣大司法幹警的共同努力下，各項工作都有了較大的進展。大多數人民法院復查糾正冤假錯案工作已經基本結束，正在進行檢查驗收。在打擊現行刑事犯罪活動、整頓城市治安的鬥爭中，大、中城市的人民法院依照刑法、刑事訴訟法審判了一批刑事案件，及時地準確地懲治了那些殺人、放火、強姦、搶劫等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刑事犯罪分子，保護了人民利益，維護了社會秩序。經過比較充分的準備以後，從今年１月１日起，各級人民法院開始實施刑法，情況基本上是好的。按照五屆人大常委會第十四次會議的決議，各級人民法院制定了在今年內分期分批實施刑事訴訟法的具體規劃，執行的情況也是好的。絕大多數刑事案件處理是恰當的。同時，還處理了大量民事案件、申訴案件和一批經濟案件。在復查案件和實施兩法的過程中，加強了人民法院的思想建設、組織建設和業務建設。各地人民法院陸續調進了一大批幹部，加強了領導班子，充實了審判機構。高級人民法院和大多數中級人民法院都建立了經濟審判庭。廣大司法幹警在貫徹第八次全國人民司法工作會議，特別是貫徹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撥亂反正，解決思想的基礎上，通過學習法律，執行法律，提高了以法治國的認識，增強了依法辦案的信心，鍛鍊了審判工作能力。他們努力學習，積極工作，埋頭苦幹，精神面貌煥然一新。可以説，經過粉碎“四人幫”以後三年多來的努力，人民法院的工作已經開始走上依法辦案的正常軌道，司法建設進入了一個新的發展時期。

    各位代表，從１９７８年５月第八次全國人民司法工作會議以後的兩年多來，復查糾正冤假錯案一直是人民法院的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各地人民法院做了大量的工作，進行了艱巨的鬥爭，收到了顯著的成效。我現在就這項工作向大會作一個簡要的彙報，請各位代表審議指正。

    “文化革命”期間全國共判處了刑事案件１２０余萬件，截至今年六月底，各級人民法院已經復查了１１３萬多件（其中，反革命案件２７萬多件，普通刑事案件８６萬多件）。從中改判糾正了冤假錯案２５萬１千多件，涉及當事人２６萬７千多人（其中，反革命案件１７萬５千多件、１８萬４千多人，普通刑事案件７萬６千多件、８萬２千多人）。反革命案件中冤錯比例約佔６４％，有些地區達到７０％或８０％；普通刑事案件中冤錯比例約佔９％。上述已改判糾正的反革命案件中，包括因劉少奇同志冤案受株連被判刑的案件２萬６千多件，２萬８千多人。

    此外，兩年多來還處理了對“文化革命”前後判處的刑事案件提出申訴的案件２９萬多件。

    改判糾正冤假錯案，使一大批受林彪、“四人幫”迫害的人昭雪了沉冤，重見了天日。很多案件改判後做了比較深入細緻的善後工作，妥善地解決了許多受害人的一些困難問題。中國共産黨和人民政府的政策溫暖了千千萬萬受害人的心靈，激發了他們大幹社會主義的積極性。他們努力工作，刻苦學習，對社會主義建設事業作出了積極貢獻。大量的生動的事例説明，復查糾正冤假錯案，是對林彪、“四人幫”封建法西斯專政的有力揭露和控訴，是貫徹執行中共中央政治路線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於治愈十年浩劫給人民造成的巨大創傷，對於促進安定團結、調動一切積極因素、同心同德搞四化，都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回顧兩年多復查工作的歷程，並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在不斷排除干擾和阻力，不斷解放思想的過程中進行的。復查開始時，不少司法幹部思想不解放，不敢實事求是地改判糾正冤假錯案。開展真理標準的討論以後，特別是貫徹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精神以後，廣大司法幹部逐步解放了思想，從實際出發，堅持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把復查工作普通地開展了起來。但是，在那股抵制、反對三中全會精神的錯誤思潮影響下，復查工作時常受到一些人的指責和反對。他們把復查工作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對立起來，説搞復查是“右傾”，是“刮翻案風”，有的人還把社會治安出現的某些問題也歸咎於復查工作。有的人對復查工作橫加干涉，對明顯的冤假錯案頂著不糾，有的人拒絕落實受害人的善後工作，以致有些人民法院的復查工作受到了一些影響。去年１２月，中共中央對善始善終地完成復查任務，再一次作了重要指示，要求我們各級人民法院進一步解放思想，排除阻力，把復查工作進行到底，決不使受林彪、“四人幫”迫害的人冤沉海底。這一指示鼓舞了廣大司法幹警排除干擾的勇氣，也明確規定了幾類冤錯案件改判的政策界限，從而加快了復查工作的進度，提高了復查案件的質量。

    目前，全國大多數地區人民法院的復查工作，已經基本結束，正在進行檢查驗收，總結經驗教訓。通過檢查驗收發現，在某些地區已經復查的案件中，有一些是該糾未糾的；在已經改判糾正的案件中，有些案件留有尾巴，不少案件善後工作不落實。此外，少數地區的人民法院還有一些重大的疑難的案件沒有復查完畢。我們一定力爭在短時期內全部完成復查任務，務必做到善始善終，不可功虧一簣。

    各位代表，十年動亂期間判處的大量冤假錯案，是林彪、“四人幫”利用我們國家的民主生活不夠健全、法制不夠完善和歷史上遺留下來的封建傳統和思想影響，肆意踐踏社會主義民主，破壞社會主義法制，造成的嚴重惡果。它從反面給了我們十分深刻的教訓。

    必須堅持實事求是，反對主觀主義。這是十年浩劫中審判工作的一條重要教訓。

    要做到實事求是，首先要對對敵鬥爭形勢作出符合實際的估計。在我國，隨著生産資料所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各種階級敵人的破壞活動雖然時起時伏，此起彼伏，鬥爭仍然存在，但專政的範圍應該是越來越小。由於林彪、“四人幫”蓄意顛倒敵我關係，人為地製造階級鬥爭，大搞階級鬥爭擴大化，以致刑事審判工作嚴重地誇大了敵情，把大量的人民內部問題當作敵我問題處理，用“惡毒攻擊”的罪名隨意捕人判人，把許多革命幹部、知識分子和人民群眾當作反革命判刑。這是産生冤假錯案的一個主要原因。

    要做到實事求是，還要堅持調查研究，重證據，不輕信口供，嚴禁逼供信。林彪、“四人幫”一夥極力推行法西斯式的審查方式，先定性質，後找材料，任意羅織罪名，大搞逼、供、信，甚至蓄意製造假案，殘害人民。在當時各級人民法院被“砸爛”的情況下，一些辦案人員由於受了他們的惡劣影響，審判案件不是根據客觀事實定罪量刑，而是偏聽偏信，主觀臆斷，或是斷章取義，無限上綱，以致案情失實，錯判無辜，混我為敵，冤枉好人。

    要做到實事求是，還必須克服怕右不怕“左”的思想傾向。長期以來，在多次政治運動中，司法戰線不恰當地一股勁地反右，許多司法人員由於被批判為“右傾”而挨整。因此，怕右不怕“左”的思想傾向在司法人員中至今還普遍存在。有了這種錯誤思想傾向，就不能從實際出發，正確地估計形勢；就容易把錯誤行為甚至正確行為當作犯罪行為，把好人當作壞人；或者由於怕被批判為“右傾”，對一些案件違心地作出違背事實和法律的判決。從兩年多來的復查工作可以看出，怕右不怕“左”的思想傾向是在審判工作中違反實事求是的原則、造成冤假錯案的思想根源。

    人民法院審判案件必須正確地執行國家的法律，嚴格依法辦事。這是另一條重要的教訓。

    在十年動亂中，林彪、“四人幫”恣意橫行，無法無天，把國家的社會主義法制破壞無遺。各級人民法院一度被“砸爛”，不能行使審判權。判處刑事案件，特別是判處反革命案件，既不依法定罪量刑，也不執行法定的程序制度，以致混淆了罪與非罪的界限，錯判了許多無辜的好人。以後，人民法院雖然陸續恢復，但在“四人幫”的惡劣影響下，有法不依的情況還相當嚴重。

    嚴格依法辦事，必須堅持人民法院獨立進行審判，只服從法律，這是社會主義法制的一項重要原則。為了行使好國家交給人民法院的審判權，必須堅持反對任何外來的干涉，反對依言不依法的違法現象。要大力培養公正嚴明、不惜以身殉職的大無畏的人民法官。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人民檢察院、上級人民法院和人民群眾對審判工作的監督十分重要。藉口獨立審判而拒絕接受合法的監督，是不對的。

    各位代表，判處冤假錯案的教訓，集中到一點，就是審判工作必須遵循“事實為根據，法律為準繩”這個根本原則。我們一定要認真地牢記這個付出了巨大代價得來的沉痛教訓，努力提高司法隊伍的政治思想水平和專業工作能力，把人民法院的工作提高到一個新的水平，為我國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作出新的貢獻！

    （《人民日報》1 9 8 0 0 9 1 7 第2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