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老戰友劉伯承給樸方起了這個名字,取其“樸素方正”之意
鄧樸方的目光早已超越個人不幸而轉向了未來,對於時間和生命,對於中國的人道主義事業,他有一種緊迫的憂患意識。
當年,在北京大學專心攻讀原子物理時,樸方也曾懷著“當一名物理學家、造福人類和平事業”的美好願望。但是,命運的突變,讓他從原有的位置和高度跌落下來,而且一跌到底,一直跌入清河福利院。
這時,他和所有的親人都失去了聯絡,在惡劣的環境裏,每天拖著已經截癱的身體用鐵絲編字紙簍,一天要幹12個小時。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靈的迷茫、絕望和疼痛更千百倍于病痛的折磨。
在這裡,他真正體味了底層的涵義:他們沒有自己的聲音,眾人的聲音匯合為沉默,眾人的痛苦匯合為無助,他們共有的生存現狀則匯合為一種掙扎的姿勢。
樸方“推動中國人道主義事業發展”的理念也由此萌發———是人道主義的混亂狀態導致了他的殘缺,他卻用殘缺的軀體致力於中國人道主義秩序的建立。
他個人的大不幸,因此成為中國殘疾人這個弱勢群體之大幸。
●“在中國推行人道主義,是我人生重要的目標之一”
1983年秋,他和同事們開始著手建立我國的第一座康復機構的籌備工作。有一次,一位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對樸方身邊的工作人員急切地説,你們要快啊,康復中心不要等我進了棺材才建成。
樸方説,這句話一直像鞭子一樣抽打著我。
中國有6000多萬殘疾人,絕大多數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弱勢群體。樸方認為,人道主義能夠承載道義和價值,凝聚社會的愛心和良知,優化社會環境,應該成為殘疾人事業的一面旗幟。
在思想還尚未解放的那個年代,有人視人道主義為異端邪説,有人指責為資産階級的“博愛”。樸方坦然地説,“博愛”比“搏鬥”好。他堅定地説,在中國推行人道主義,是我人生重要的目標之一。
●“大學招收殘疾人,今年不行,明年行不行?明年不行,後年行不行?只要教育領導部門有個明確意見,他們就有希望”
中國殘疾人的工作千頭萬緒,但教育、就業和康復工作是最基本的內容。
現在是一個數字化的年代,就讓我們來看一組數字吧:從殘疾人福利基金會成立以來,已有880萬白內障失明和兒麻患者等各類殘疾人得到康復治療;殘疾兒童入學率從不足5%增長到目前的74%;特殊教育學校從原來的500所增加到1600所;盲人按摩師從4000人發展到兩萬多人;在中國就業的嚴峻形勢下,殘疾人就業率達到84%,而且呈現上升趨勢……
這每一項成就都來之不易,它最直接的受益者是廣大殘疾人和殘疾人家庭以及社會。
如果你認為這些數字是枯燥的,那麼就讓我們來看看發生在我們身邊的變化吧:電視臺開設了手語新聞節目;很多文化公共場所設立了無障礙設施;一些繁華街道都可見盲人按摩院的醒目招牌;在2005年的春節晚會上,由中國殘疾人藝術團聾啞演員表演的舞蹈《千手觀音》感動和征服了億萬觀眾,毫無爭議地獲得晚會一等獎;殘疾人在重大國際體育賽事中共獲得1291枚金牌……
當年,很多殘疾青年給樸方寫信反映自己超過大學錄取分數線卻遭到落榜的不公正待遇。樸方熱情地為他們鼓與呼,在與教育部門有關負責人談話時,他説,美國有一個女孩子海倫·凱勒,失聰失明,還能考入哈佛大學讀書,難道在社會主義國家反而不能嗎?……大學招收殘疾人,今年不行,明年行不行?明年不行,後年行不行?只要教育領導部門有個明確意見,他們就有希望。
如今,中國最著名學府北京大學以及一些大學都早已開始招收殘疾大學生,殘疾人取得了和正常人公平競爭以及接受高等教育的權利。
●“我是共産黨員,也和健全人一樣,想參與社會生活,想為中國做些事情。中國的殘疾人工作不好做,局面不好打開,我是硬著頭皮在碰”
樸方在公共場所和媒體面前,永遠都是微笑著,看上去精神十分飽滿。很少有人知道,他是以怎樣頑強的意志在努力支撐著自己———他斷裂的脊椎是用鋼板和鋼釘固定著,脊髓的一部分已經纖維化壞死,肌肉萎縮,骨骼日益疏鬆,日常稍有不慎,會造成多處骨折……
樸方身邊的一位工作人員説,他這樣的身體是極不適合出差和在外面奔波勞累的,他出差回來常常要大病一場。
其實,他完全可以不工作或者少工作,但是他説,我是共産黨員,也和健全人一樣,想參與社會生活,想為中國做些事情。中國的殘疾人工作不好做,局面不好打開,我是硬著頭皮在碰。
樸方的工作非常忙,他在殘疾人聯合會的任職之外還擔任了調整後的北京奧組委執行主席。
很多人都擔心,如果樸方的身體垮了,中國的殘疾人事業會不會跟著垮掉?
這也是樸方多年來一直思考的事情,是他夜以繼日、一直拼命工作的原因。
除了開會、下基層考察、調研和接見國際人士等具體工作,樸方還進行了大量的理論研究和準備工作,為殘疾人事業提供思想基礎;建立基層殘聯組織建設,保證組織完善、機制基本健全和運行良好的體系,這個體系,包括思想理論體系、法律法規體系、工作體系、組織體系。這些工作的完成,實際上就造成了一個發展不可逆轉的趨勢。
樸方説,這樣的事業體系,不管誰來抓,都會有作用,都不會泡湯的。
2003年12月,樸方榮獲“聯合國人權獎”。在接受“鳳凰衛視”的採訪時,魯豫問:您多年來奔走于殘疾人事業,是第一個榮獲這一獎項的中國人,您覺得是一種欣慰嗎?
樸方回答:我覺得是一個承認。
樸方要求自己做一個“愛人的人、願意幫助他人的人、願意體諒他人的人、自強的人。”
他也是努力這樣做了。
他説:“我知道父親是願意我做這些事情的。”(趙澤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