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如何均衡發展
——專訪世界經濟論壇主席克勞斯·施瓦布

    新華社北京５月２２日電（記者何宗渝、王亞光、馬姝瑞）世界經濟論壇２０１１年新領軍者年會（夏季達沃斯論壇）將於９月１４日至１６日在大連舉行。世界經濟論壇主席克勞斯·施瓦布近日在北京接受新華社記者專訪，就當前世界經濟形勢、中國經濟發展和本次論壇主題、目標闡述了他的觀點。

    記者：有人認為當前世界經濟已經從金融危機中復蘇，也有人認為我們仍在復蘇過程中，您如何看待當前的世界經濟形勢？

    施瓦布：我認為當前世界經濟仍非常脆弱，不同國家也情形各異。總的來看，傳統的工業國家正努力擺脫較低的經濟增長率，而增長率較高的新興國家卻不同程度地面臨通貨膨脹、經濟泡沫等老問題，所以我認為全球經濟存在兩個“疲憊的世界”。各國通脹程度不同，增長速度有別，負債情況各異，情況非常複雜，我也不知道未來世界經濟能否回歸到強勁和包容性的增長。

    記者：有人認為當前世界經濟的主要任務是繼續刺激經濟，有人認為是推行綠色低碳技術，有人認為是防通脹，您認為目前最緊迫的任務是什麼？

    施瓦布：我想其中任何一個都不能偏廢，而是要努力做到平衡，要更加注重增長質量而不僅僅是數量。同時，我們還要償還過去的舊賬，投資要更多傾向於綠色經濟和社會服務，要努力降低債務、防止通貨膨脹。總之，就是經濟政策如何平衡的問題。

    記者：經過３０多年的快速發展，中國的經濟總量已經躍居世界第二，這對全世界意味著什麼？

    施瓦布：中國在過去３０多年的發展震驚全球。我第一次來中國是在１９７９年，中國３０多年來的變化讓我印象深刻。如今我們生活在一個相互依存、相互交織的世界裏，中國發生的事情與其他國家都密切相關。像美國和中國這樣的大國不應只關注自身命運，還要考慮全世界共同的命運。無論從經濟上還是政治上看，中國正在成長為一個大國，如何在應對氣候變化等全球事務中做出更大貢獻，也是中國面臨的考驗。

    記者：那您如何評價近年來中國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的表現？

    施瓦布：我認為在應對氣候變化方面，我們可以依靠兩種途徑：一個是自上而下靠政府政策推動，另外一個自下而上由企業推動。在第二種途徑中，中國已表現出了強大的領導能力。中國不僅是在綠色技術方面投入最多的國家之一，而且在許多節能技術領域中國也是領先者。在與我們有業務往來的中國夥伴的交往中，談得最多的就是他們採用了多少綠色技術，這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也倍感振奮。

    記者：包括一些中國官員在內的人士都認為中國經濟存在不平衡、不協調和不可持續問題，您如何看待這些問題？

    施瓦布：我知道中國正面臨特殊的挑戰，因為從某種程度上看，中國經濟包含兩種成分——發達部分和欠發達部分。但我從中國的“十二五”規劃中看到，中國的政策目標是要朝著更加均衡的方向發展。這種均衡不僅包括富裕和貧困省份之間的均衡，還包括消費、投資和出口之間的均衡，也包括經濟與生態環境的均衡。

    記者：過去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很大程度上依靠勞動力成本優勢和資源消耗，而近幾年這些優勢正在減弱。面對這種挑戰，您認為中國經濟發展的新的支撐點是什麼？

    施瓦布：以前中國利用廉價勞動力大規模生産的低技術含量産品很快佔據了國際市場，但由此獲取快速發展的時代正在成為過去時。隨著中國勞動力成本的增長，越南等國的成本優勢更加明顯。中國每年畢業的數以百萬計的大學畢業生需要的是質量更高的工作，中國的“十二五”規劃也提到要在發展高科技基礎上加快工業化進程。儘管中國目前被看作一個加工製造大國，但我認為未來中國的技術研發力量將非常強大，而其他國家必須適應中國帶來的競爭格局變化。

    記者：魯裏埃爾·魯比尼預言中國將在２０１３年後遭遇一場硬著陸，您如何看待近期出現的這些看空中國經濟的言論？

    施瓦布：我並不贊同這種觀點。據我所知，這種看法緣于中國的強力經濟刺激措施，特別是在基礎建設方面的財政投入，包括道路、機場建設等，看空中國的經濟學家擔心這些特殊時期的經濟刺激措施一旦退出，中國經濟將面臨極大的風險。但我相信中國能夠調整對基礎設施財政投入，將投向硬體基礎設施的財力轉向其他經濟領域，如教育、科研、技術等“綠色”基礎設施，我想這樣就可以避免硬著陸。

    記者：中國提出未來五年將保持７％的經濟增長，這低於過去３０多年中國經濟的平均增速，您如何看待這個目標？

    施瓦布：７％依然是一個很大的數字，這意味著中國經濟總量將在１０－１１年內再翻一番。對於人均ＧＤＰ來説，基數越大，增長就越難，所以我們不能僅看７％這個數字的表面，而是要看７％對整個經濟的增長意味著什麼。７％也遠高於世界平均水平，而且也有助於中國避免經濟泡沫風險。

    記者：中國提出未來五年將在穩定出口的基礎上繼續擴大內需，您如何評價這一決策？有哪些建議？

    施瓦布：我想這要從兩方面來看。一是購買力的問題，也就是壯大中産階層。中國的“十二五”規劃提出工資增長高於ＧＤＰ增速的目標，説明過去購買力偏低，需要提高消費。第二個重要方面就是完善社會保障體系，如果社保體系能夠提供更多保障，人們也就不必為未來省錢。目前中國的儲蓄率偏高，這與中國人的存錢意願和傳統思想有關，如果社會保障體系能有效運轉，他們就會將儲蓄轉為消費。

    記者：房地産是中國經濟的重要産業之一，也是爭議頗多的行業。高漲的房價不僅給老百姓購房帶來壓力，也有人認為中國的房地産市場泡沫已經非常嚴重，您如何評價中國房地産市場的現狀和風險？

    施瓦布：房地産與每個人緊密相關，是一個重要的社會因素。一方面，因為通脹高企，人們更願意投資固定資産，這肯定會推高房地産市場熱度；另一方面，政府已採取了很多嚴厲措施控制房價，但這些措施的作用不會很快就顯現出來，我們需要靜觀這兩個方面的動向。房地産是中國經濟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一旦房地産市場崩盤，整個經濟將受到嚴重影響。

    記者：第五屆夏季達沃斯論壇將於９月在大連舉行，本次論壇的主題是“關注增長質量，掌控經濟格局”，世界經濟論壇希望通過這一主題傳遞哪些信息？

    施瓦布：正如之前的每一屆夏季達沃斯論壇一樣，論壇的主題就是我們想要傳遞的核心信息。我認為未來的經濟發展不應該只注重數量，而更應該注重質量。我們應該努力確保我們的行為對環境和社會發展都是可持續的，也就是全世界各國都應該更多運用環保技術、社會發展要更具包容性。一方面我們看到自由市場推動了經濟和社會的發展，但自由市場也導致了懸殊的貧富差距，所以我們的經濟政策應該傾向於彌合貧富差距而不是使之擴大。通過這次在大連舉行的論壇，我們想讓大家了解到，只有更加注重經濟增長的質量，這樣的經濟增長才是可持續的。

    記者：綜合前幾屆夏季達沃斯論壇來看，您如何評價其作用？

    施瓦布：夏季達沃斯論壇不僅僅是一個論壇，對中國來説更是一個全球性的活動，也是人們了解中國的機會。今年將有接近２０００位來自世界各地的新領軍者齊聚大連，他們是全球最好的合作夥伴，人們也可以從中洞察到推動經濟發展的動力。

    綜合前４屆夏季達沃斯論壇來看，其連貫性非常強，併發展成為一個全球聞名的盛會，作為發起者，我們感到非常驕傲。我們的目標就是使夏季達沃斯論壇成為中國舉辦的標誌性活動，並反應我們在推動經濟、環境和社會可持續發展方面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