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排污是要交錢的，因為它們污染了環境，但如果它們通過有效手段減少了排污量，則又可以賺錢了——因為“省”出來的排污量可以用來交易，賣給其他企業。

    發展經濟和保護環境，似乎永遠是一對冤家。經濟的高速發展，往往伴隨著環境的破壞，在高耗能高污染産業佔GDP份額很大的地區，更是如此。

    那麼，除了行政命令手段之外,還有什麼方式能更好地遏制污染、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環境呢？前不久，陜西省首次進行二氧化硫排污權交易拍賣，在西北五省中，第一個嘗試用經濟手段從根本上治理環境污染問題。

    首次拍賣 交易量最大起拍價最低

    6月5日上午，西安浐灞商務中心。二氧化硫排污權交易拍賣會最後的準備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在這次拍賣會上,共有2300噸二氧化硫排放指標可供交易,是目前全國投放量最大的一次。“別的地方一般都是幾噸、幾十噸地投放，像我們這樣一次就拿出2000多噸來交易的非常少。”省環保廳總量控制處處長趙生山介紹。

    據了解，這2300噸排放指標，是陜西省前四年超額完成國家減排任務的一部分。按照國家環境保護部要求，到2010年年底，陜西省的二氧化硫排放量應從2005年的92.2萬噸，減少到81.1萬噸，減排目標為12％。2009年，環保部核定的陜西省二氧化硫排放量為80.44萬噸,已比2005年下降12.75％，超額完成0.75％，共約6915噸。

    為了確保商業隱私，參與競拍的12家企業被分別安排在了12個小交易室，並通過電腦將出價傳送到中心交易大廳，電腦也將隨時刷新全場競價情況，以供競拍者參考。整場拍賣規定時間為30分鐘。

    上午10時，這場特殊的拍賣會正式開始。各企業競相出價，短短40秒後，起拍價2500元/噸的二氧化硫排放指標,就被“炒”到了2900元。

    主會場大屏幕上的數字還在不斷刷新著，競爭非常激烈。

    10分鐘後,最高叫價3000元；15分鐘後，達到了3500元；25分鐘，達到了3900元。競買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關鍵時刻，這時競買企業突然出現短暫的沉默，猶如戰鬥打響前的靜寂。

    “10、9、8、7……”當主持人開始最後十秒倒數計時時，各位買家紛紛出手。最終，2300噸的二氧化硫指標被5家企業“拍”入囊中，總成交額為944.9萬元。其中出價最高、購買量最大的一筆是延長石油延安180噸甲醇項目，以每噸4200元的價格，購買了1150噸的二氧化硫指標。其餘1150噸，則被另外4家同樣來自陜北的企業“瓜分”。

    “這次拍賣會的一個特點是起拍價低，可以説是目前全國所有開展排污權交易地區裏最低的。在東部地區，比如浙江嘉興，起拍價高達每噸2萬元左右。考慮到陜西省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企業承受能力較弱，這又是第一次拍賣等因素，參考了同為西部地區的重慶起拍價後，省上最終將起拍價確定為2500元/噸。”趙生山處長解釋。

    “以後按照供應量大小、競爭激烈程度的不同，起拍價肯定會有所調整，但幅度應該不會很大。”省環保廳排污權儲備管理中心副主任高翔説。

    經濟手段 治理環境污染的根本途徑

    “排污權交易，可以説是解決環境污染的一個根本途徑。”省環境科學研究設計院環境規劃所所長呂亞鵬認為。

    環境對污染物的承載量是有限的，如果無限制排放的話，就和吹氣泡一樣，遲早會破裂，後果非常嚴重。而環境治理又是一個非常漫長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要未雨綢繆，提前應對。目前，在治理環境污染方面，通常有兩種做法，一種是行政命令式，一種是採取以排污權交易為主要形式的經濟手段。從具體的施行效果來看，經濟手段更為有效。

    趙生山處長對此觀點也表示贊同。他舉例説,在“十一五”期間，依靠行政命令的方式,陜西省二氧化硫減排任務超額完成。但反回來看，由於時間緊、任務重，企業倉促上馬,準備不足,暴露出很多問題，比如脫硫設施故障率高等，都給“十二五”節能減排埋下了隱患。目前很多公司都已經做好了在“十二五”期間重新改造脫硫設施的打算。這都是行政命令的結果。

    “實行排污權交易,就是要讓企業意識到環境也是一種公共資源，使用資源就要付出代價，從而促使他們想方設法減少排污量。”趙生山處長説。

    對一個新上項目而言，假如有兩種工藝可供選擇，一種工藝是排污量大、投資小的，一種工藝則是排污量小，但投資大的，如果放在以前，企業肯定選擇前者，因為污染環境不增加企業運行成本。現在實行排污權交易後，企業就要認真考慮、仔細核算，如果成本很高，企業就會主動選用新技術、新工藝，盡可能地減少污染。從某種意義上説，這也能強力促進我國産業結構的調整。

    同時，對於那些主動治理污染的企業，節省下來的排污量如果可以拿來交易，也會增加他們的積極性。“經過測算，治理1噸的二氧化硫，大約需要4500元。以前這筆費用都由治污企業自身承擔，所以企業積極性不是很高。現在節省的排污量可以交易後，也就變成了另外一種資源，就可以把治理費用轉移到那些需要購買排污權的企業身上，企業治理污染的積極性自然就受到了鼓舞。”

    此外，實行排污權交易，還可以阻止那些高耗能高污染企業在陜西省落地。“企業是以盈利為目的的。在陜西排污要掏錢，別的地方不需要，那些高污染企業自然就不來陜西了,這對陜西人民來説是好事。”趙生山處長説。

    無心插柳 或能破解陜北發展瓶頸

    這次拍賣會結果出來以後，人們很快發現，最終的勝利者均來自陜北。莫非這是有意為之？

    “這個結果，純屬偶然！”高翔副主任肯定地説。

    省環保廳提供的一份公開文件顯示,參加這次競拍的條件很寬鬆，只要在陜西省內具有法人資格，已獲得建設項目預審或取得環境影響評價文件，無環境違法行為即可參加拍賣。而事實上，在當初報名競拍的12家企業中，也確實有關中企業的身影，只不過最後沒有拍到排污權而已。

    儘管省上確實沒有“偏愛”陜北的本意,但排污權交易這一舉措，從某種意義上説,或許真的能破解陜北發展沒有排污指標總量的瓶頸。

    一位知情人士介紹説，省上曾經做過一個環境容量研究，認為，關中地區有指標總量但已沒有環境容量，而正在跨越發展的陜北則是有環境容量而沒有指標總量。據估算，未來幾年陜北的二氧化硫排污權指標大約需要三四萬噸，不解決這一瓶頸，陜北的發展就會陷入困境。因此，設立排污權交易的一個目的，就是希望能把關中的排污指標通過省內協調，向陜北轉移，支持陜北的發展。

    呂亞鵬所長也指出，陜北雖然地域廣闊，但這幾年重化工行業發展迅速，環境壓力也很大，要保持經濟發展和環境保護的平衡，只能走市場化道路。而排污權交易正是通過市場這只無形的手解決陜北發展瓶頸的有效途徑。

    鋻於陜北能源企業的“財大氣粗”，很多人在懷疑是否企業只要有錢，排污權就可以想買多少買多少。答案當然是否定的。據高翔副主任介紹，所有12家企業在競拍以前，省環保廳都仔細核查過企業的資質，看它們是否真的有新項目，所需排污量是否是最低水平等等。競拍成功、企業投産後，他們還會對企業進行核查，排污權買少了的要繼續購買，買多了的要退回來進行再次交易。

    另外，購買了排污權並不等於説企業就可以肆意排放。項目建成後，仍然要遵循國家的法律法規，實現達標排放,照樣要繳納排污費。“説白了，排污權交易就是給企業額外增加的一筆費用。除此之外，和以前的沒什麼區別。”高翔副主任説。

    未來減排 只有排污交易這條路可走

    “過去我們的排污權實行的是行政審批制，但從今年開始不再審批了，因為陜西省的指標總量已經用完了。以後所有新上項目要獲得排污權，除了在區域內、企業內自主協調解決外，只有排污權交易拍賣這一條路可走。”趙生山處長説。

    另外，據他介紹，化學需氧量、水中的氨氮、空氣中的氮氧化物等，都有可能成為下一步排污權交易拍賣的標的物。

    排污權交易這條路一直走下去，必須要滿足一個前提條件，那就是要提供足夠的排污指標來進行交易，否則就會影響經濟的發展。

    排污指標該從何而來？

    據了解，除了陜西省超額完成的那部分減排量外，全省産業結構調整的鋼鐵、水泥等行業的工業企業關閉或生産線淘汰後，二氧化硫的減排量；已實施關閉的小火電企業，沒有“關小上大”新建燃煤機組使用的二氧化硫減排量，以及通過治理工程削減的二氧化硫減排量等都可用來交易。

    在陜西省的首次排污權交易中，政府是出讓方，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企業將逐步成為交易的主要出讓方。

    “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企業投入新工藝、新設備後，必然會減少污染物的排放，減少的這些排污量都可以拿來交易。”趙生山處長説。

    當然，政府在企業間的排污權交易中並不是完全脫離出來。政府一方面要審核出讓方是否完成了減排任務，出讓的是否是真正減排下來的量，另一方面還要審核購買方是否有囤積行為，是否有新項目，項目是否符合國家産業政策等等。

    “排污權交易最早是美國1990年提出來的，這麼多年來之所以一直運轉很成功，很關鍵的一點是有一套透明、可靠的核查體系，否則就會造成社會的不公平。我國目前正在推廣的環境在線監測體系，也是為了實現公平、公開、公正。隨著這一體系的不斷完善，相信排污權交易之路會越走越寬廣。”呂亞鵬所長表示。（姚志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