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四黑除四害”官方微博獲重要線索
18省區市公安機關統一行動摧毀賭博機經營源頭與犯罪網絡
——揭開暴利賭博機産銷集團的吸金黑幕

    3月23日上午，六級大風突降京城，位於天安門東側的公安部大樓內，一場精心籌劃的掃賭風暴正席捲全國。

    上午10點30分，廣州市公安局指揮中心。隨著一聲令下，寂靜被打破。“根據公安部的統一部署，我命令‘01•11’特大生産銷售賭博機併合作經營賭場系列案全國統一收網行動現在開始。”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副局長華敬鋒在廣州前方指揮部發出了行動的指令。

    幾千公里外的北京，公安部“01•11”專案行動總指揮部正密切關注著前方的動向。

    捷報頻傳，3號落網了、5號落網了、1號落網了、2號落網了……

    隨著廣東警方拉開行動大幕，湖南、江西、廣西、安徽等17個省區市的收網行動也迅速展開。

    打掉16個生産銷售賭博機的“黑工廠”、115個賭廳，抓獲836名主要違法犯罪嫌疑人，收繳3798台賭博機、2000余萬元賭資……歷時半年之久的掃賭功績單上戰果顯赫。最為關鍵的是，此次戰役打掉了目前為止全國最大的生産銷售賭博機的犯罪源頭，摧毀了合作經營賭場的犯罪網絡。

    “這是去年底以來開展掃黃掃賭的重要成果，是近些年來全過程打擊生産銷售賭博機和合作經營賭場的成功戰例。”公安部相關負責人如此評價。

    追蹤始末：一條群眾舉報的微博線索掀開了犯罪集團冰山一角

    治賭從“掃鏟”式的治標轉為“溯源”式的治本

    去年10月，群眾積極參與的“公安部打四黑除四害”官方微博上，一條重復舉報的線索引起了公安部的重視。舉報線索直指河北省三河市燕郊鎮，稱當地存在大量利用遊戲機賭博的現象，使得北京通州和河北燕郊等地的很多群眾深受其害。

    “有的賭客早上開著奧迪去，晚上坐著蹦蹦車回來了；更有甚者，把剛剛獲得的幾百萬拆遷款都輸個精光。”群眾在微博上反映道。

    根據舉報線索，公安部治安管理局直接派員先後3次實地暗訪調查取證，認定舉報屬實，隨即組織河北警方異地用警，開展了打擊利用遊戲機設賭的第一輪次行動，集中搗毀8個賭場，抓獲涉案人員204名，收繳賭博機499台、賭資769萬元。

    掃賭進程並未止於此次重大戰果。偵查過程中，所有賭博機來源廣東的證據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公安部治安管理局迅速組織研判，經深度偵查，發現了一個以廣州市番禺區為賭博機生産源頭、輻射多省聯營開設賭場的犯罪網絡。

    賭博機來源的黑窩點在警方的擴線追查下逐漸清晰。

    今年1月11日，公安部治安管理局成立“01·11”專案組。在偵查掌握確鑿證據基礎上，2月，公安部指揮廣東、河北、河南、浙江等地公安機關同時行動，打掉以廣州宏鑫動漫公司總經理陳某為首的生産賭博機並向全國推銷、入股經營賭場的犯罪團夥。

    通過兩輪的清除行動，印證了位於廣州市番禺區的貝斯特集團是賭博機生産重要源頭並輻射全國聯營開設賭場的總體判斷。

    3月21日，北京，公安部，“01•11”專案統一收網行動緊急動員部署會召開，會議決定23日採取全國統一收網行動。

    23日上午，610名民警同時突擊查處廣州貝斯特集團位於番禺區的4家銷售賭博機場所，一舉搗毀生産銷售賭博機併入股聯營開設賭場的貝斯特集團總部，成功抓獲該公司董事長肖某等70余人。其餘17個省區市公安機關也同步行動。

    “以前打擊利用賭博機犯罪，往往只是打掉了下線賭場，但很難根絕，關鍵是沒有打到根子上。這次通過深挖線索，直接摧毀了賭博機的上線來源，實現了打源頭、除網絡、摧團夥的目標。”公安部治安管理局局長劉紹武説。

    真實面目：打著動漫産業的旗號經營賭博機産銷業務

    用傳銷的經營模式編織了一個龐大的犯罪網絡

    3月23日，記者來到已被公安機關查封的貝斯特集團下一家名為“廣州今日動漫科技有限公司”的銷售網點上。門口張貼的“聚精會神玩遊戲，一心一意做電玩”的鮮紅對聯顯得格外醒目。而像“買電玩到貝斯特，省時省錢省心”、“到貝斯特考察電玩一小時等於在番禺考察三天”類似帶有廣告色彩的醒目標語在公司內部隨處可見。

    在公司網站上，貝斯特如此評價自己：提起貝斯特，電玩界同行無不耳熟能詳，貝斯特的發展歷程、經營理念、崛起速度，已成為電玩界的一個傳奇；貝斯特模式，已被不少業內同行列為教科書，紛紛效倣。

    然而，這樣一個電玩界的“大亨”，其真正面目卻並非如其標榜的那樣“聚精會神、一心一意”做電玩生意。據警方初步調查，貝斯特集團並沒有在工商部門登記過，屬於“三無”企業。但集團董事長肖某及其子先後註冊了“廣州今日動漫科技有限公司”等3家動漫公司，打著發展動漫遊戲的幌子，經營生産銷售賭博機業務。

    在“今日動漫”的銷售展廳記者看到，琳瑯滿目的各式賭博機擺滿了整個房間，從外觀上看，這些賭博機與電玩廳裏的普通遊戲機沒有太大差別，但其通過退鋼珠、退幣或者直接用現金、刷卡上分而産生的“以小博大”功能，以及在銷售時更換機器主板，讓遊戲機的性質發生了根本變化。

    在發展動漫産業的華麗外殼下，生産銷售賭博機成了貝斯特賺取鉅額利潤的主業。據警方介紹，貝斯特所謂的動漫遊戲産業跟動漫創意沒有任何關係，賭博機主板從國外進口，其餘零部件國內組織組裝，沒有任何核心技術和文化附加值，一夜可生産上百台機器並出貨運往各地。

    除了企業化運營賭博機産銷業務外，傳銷式的經營模式也是貝斯特製造“傳奇”的重要因素。集團倡導全員營銷，人人有業績指標，完不成業績只能拿保底工資，超額完成業績有全行業最豐厚的提成。業績好的員工不僅能享受出國出境旅遊、各種津貼補助，有的還能獲得團購分房。

    傳銷式、高回報的經營模式大大激發了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在貝斯特網站上，員工姓名、照片、電話、QQ一應俱全，推介自己和産品的意圖毫不避諱，“激進”式的人生格言透露出一種共同的價值：這裡是讓你成為千萬富翁的夢想之地。

    貝斯特有著這樣的規定：沒有接班人就不能晉陞，要想晉陞就必須有接班人！中高層任職與再晉陞即使符合所有規定條件，但能否競選上任要以有沒有舉薦並培育好接班人為最終判定標準。

    在抓捕現場，大紅色的“貝斯特國際電玩集團第八屆競崗演講大賽”字幅還沒來得急摘下來。櫥窗裏展示的組織員工度假的照片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挂著實現成功的喜悅和“主人翁”的滿足感。

    盈利手段：強制綁定下線賭場實現合作經營

    一台機型一個月僅分紅款就達二三十萬元

    警方初步調查結果顯示，貝斯特集團年收益逾億元，但記者從公司相關進倉單上看到，一台名為“金鯊兄弟連”的賭博遊戲機，標注市場銷售價為2.2萬元，與買入成本價相比僅上漲了3000元。僅靠賣賭博機何以讓貝斯特賺得盆滿缽滿？

    警方告訴記者，貝斯特集團總收入中，後續參與賭場的盈利分成佔了不小的比例。對此，記者採訪了貝斯特集團負責技術的犯罪嫌疑人黃某。

    記者：賭博機上標簽寫的“合作”是什麼意思？

    黃某：合作就是我們與客戶合夥經營賭場。他們買機器只需要交等同於購機款的押金，待賺回成本後，雙方按照8:2的比例在盈利款中分成，他們拿大頭。賭機滿兩年後可退回貝斯特，貝斯特返還購機押金。

    記者：那客戶為何願意與你們合作分成？

    黃某：我們售出的機器有一定的運營時間，大約可運行5500分鐘（約10天的運營時間），機器就會自動停機。他們得將機器內置的一組數碼報過來，我們在解碼器上輸入一組數碼才能將機器激活。

    記者：也就是説賭博機在售出之前被做了“手腳”？

    黃某：對，通過對機器的主板程序進行設置就可實現，我們這裡80%的機器都可在售前進行這種操作。像廣州生産賭博遊戲機的很多廠家都可為機器加碼。

    記者：你們如何知道他們的盈利情況？

    黃某：為客戶解碼時就能查到。如果不按合同的分成比例分紅，他們就無法得到解碼，機器相當於報廢了。

    記者：為何採用這種“合作”形式？

    黃某：只賣機器畢竟是一次性收益，賣完就沒有了。通過“合作”，能實現對賭場的長期控制，我們著眼的是長遠利益。

    記者：比如一台價格為3萬元的賭博機，客戶在交付押金購買後的多長時間就能收回成本？

    黃某：平均兩三個月就可以。之後盈利的部分，我們就能與其分成。

    記者：“合作”模式收益如何？

    黃某：像我負責的“紅燈籠”機型，一個月分紅款就有二三十萬。

    而據黃某交代，貝斯特主營的機型共有上百種。

    廣州市公安局治安管理支隊支隊長黃躍強説，貝斯特集團在全國很多省份的賭場都派駐了技術員，為賭博機提供技術支持並通過報碼實現對賭廳的運營監控，這種“強制綁定”而形成的利益共同體，危害極大。記者從“今日動漫”公司墻壁上懸挂的“外派技術人員登記表”上看到，外派技術人員的經營範圍覆蓋了大半個中國。

    在3月23日的統一行動中，警方在搜查“今日動漫”公司電腦管理系統時還發現了一台服務器可實現對下線賭場的遠程視頻監控，50多家賭廳的實時運營情況在電腦上一目了然，這再次印證了貝斯特與客戶之間的“深度合作”關係。

    追問思考：打擊賭博機産銷新模式該如何應對？

    公檢法將聯合發文，統一打擊賭博機犯罪標準

    網上營銷、窩點組裝、物流發送、合作經營、技術駐場、比例分成；不在本地設賭，不在本地推銷，只向外地合作經營賭場；通過短信、網絡、雜誌、傳單等方式推銷，指派業務員、技術員到各地進行單機、整場合作……短短幾年，貝斯特用極為隱蔽的傳銷盈利方式建起了自己的賭博機産銷帝國。

    “認準一條路，一直走下去。”貝斯特的這一口號本身並沒有錯，但錯就錯在他們選擇了一條違法犯罪的不歸路。

    據犯罪嫌疑人黃某交代，貝斯特賣出去的賭博機絕大多數都可以人為設置賠率，即輸贏幾率完全由莊家掌控。

    “一台機器參與人氣不旺時，我們會降低遊戲難度，讓賭客嘗到獲利的甜頭。我們可根據人氣情況隨時調節機器難度，如果調到‘很難’、‘死難’級別，玩家不可能有贏的機會。”黃某説。

    黃某告訴記者，一開始玩家可能有贏有輸，甚至贏多於輸，但一旦陷進去，最終必輸無疑，經營者是穩賺不賠。

    警方表示，這種“誘惑”式的犯罪形式危害極大，會讓一些癡迷者傾家蕩産。不少賭客不了解賭博機幕後操作黑手，存在僥倖心理。

    公安部有關負責人説，通過此案發現，電玩産品在組裝、運輸、營銷的監管方面存在一些漏洞。此外，公安機關在打擊賭博機犯罪上仍存在一些執法難題。儘管有些省份制定了打擊賭博機犯罪的司法文件，但並不一致。有的認為擺放10台賭博機即為犯罪，有的規定5台就可入罪，這給多地聯合打擊利用賭博機賭博犯罪帶來障礙，統一的司法解釋亟須出臺。

    該負責人表示，公安部將商最高法、最高檢，出臺一項關於打擊利用賭博機組織賭博犯罪有關問題適用法律的意見，一些執法細節將在其中明確。“貝斯特不是孤立的個案，反映了當下産銷賭博機的一種普遍性。我們不僅要打掉源頭、摧毀網絡，還應從中總結經驗，為今後執法機關打擊賭博犯罪提供更有力的法律武器。”

    據悉，“01•11”專案仍在偵查深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