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武漢１月２９日電（新華社記者 黃艷、楊興國）去年，天津、河南、四川等地的２００余名農民工在湖北省枝江市一工地打工，眼看大年將至，但他們的近１５０萬元工錢卻被拖欠至今。

    記者近日調查了解到，三地農民工半年討薪無果，起因卻是招商企業與當地政府“頂牛”——政府招商心切“拍胸脯”承諾優惠條件在先，承諾落空、項目停止、賠償達不成一致，企業拖欠工錢、以農民工為“人質”在後。

    這出“連環戲”緣何最終讓農民工兄弟成為受害者，背後的原由發人深省。

    “拿不上錢，今年過年跟過關一樣”

    四川省什邡市靈傑鎮大李村的曾德成，在湖北枝江姚家港化工園的金潤達基建工地上當了半年混凝土澆築工，１萬多元工資還有７０００多元沒拿到。半年來，他邊討薪，邊在湖北打零工，一天掙３０元左右。

    “這半年只能糊飽肚子，冬天冰天雪地，睡在工棚裏，生活很苦，可拿不到工錢心裏更苦。”曾德成説。

    馬上要過年了，４４歲的曾德成一籌莫展，不敢回家，上高中的兒子成績很好，還等著他拿錢回去交下學期學費。

    工頭譚明貴告訴記者，去年初，他從四川帶著曾德成等４０多位村民接了金潤達的部分基建工程，前半期工錢結算及時，後來項目出了問題，６月份停工時欠下的近５０萬元工錢一直拖到現在。“要過年了，民工天天催要工錢，已經回老家的幾個也三天兩頭打電話來，我覺得對不住他們。”譚明貴説。

    天津北辰區青光鎮紅光村２４歲的農民孟慶力第一次出門打工就遇上了欠薪的“倒楣事”，他覺得“很失望”。孟慶力説：“我都有點不敢出門打工了。”

    來自河南的工頭李驕陽也面臨同樣困擾。他説：“４０多位民工，欠了近５０萬元工錢。大家都是從窮地方出來的，掙錢不容易，春節了拿不上錢，今年過年跟過關一樣。”

    據四川、天津和河南的３位工頭介紹，金潤達項目拖欠工人人均７０００余元的工錢，總計約１５０萬元。目前不少工人分散在河南、湖北等地打工，春節快到了，大家都希望能領到工錢回家過年。

    億元項目廢了 企業與政府掐起“賠償”架

    記者近日來到位於長江邊的金潤達項目工地，工地看起來很荒涼，到處是施工的痕跡，大雪過後的土路泥濘難行。一座座高大的化工反應罐或豎立或橫躺著，銹跡斑斑。“這些罐已經徹底報廢了。”留守的河南籍農民工李長青惋惜地説。

    據李長青透露，這個工地的基建工程已經差不多完成了一半，項目的主要設施和核心設備也都建好，但由於金潤達公司與枝江市政府之間“出了問題”，這個“過去幾乎天天有人來參觀、慰問的招商項目，後來就爛在工地上了”。

    據了解，金潤達項目是枝江市政府２００９年引進的一個化工項目，計劃總投資３．６億元，落戶在姚家港化工園。當年１２月１９日，項目隆重奠基，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出席了奠基儀式。去年元月開工建設，工程進展到一半于６月份停止。

    對於拖欠民工工錢一事，金潤達公司總經理楊富強告訴記者，由於政府履行不了當初的招商協議，使得項目停工，股東紛紛撤資，金潤達在枝江成了空殼，所以才欠下農民工近１５０萬元工錢。

    金潤達公司董事長曹安宇介紹説，枝江市政府在招商協議中承諾，每年保證為企業提供３０萬噸磷礦石，並保證到廠價格，另外還在協議中保證為企業批建一座貨運碼頭，這些優惠條件都兌現不了。項目只能停了，企業還有１３００萬元的直接經濟損失，經過股東協商，最後要求枝江市政府根據招商協議書賠償企業１０００萬元。

    枝江市政府在一份給新華社的“書面説明”中表示，金潤達項目的停止是由於企業股東投資意見不和。另外，政府沒有對金潤達做出“保證３０萬噸磷礦石及到廠價格”的承諾，只承諾了“積極協調的義務”，金潤達的理解是“單方誤解”，但政府可以適度賠償企業損失。

    楊富強告訴記者，１０００萬元的賠償數額政府不同意。公司也贊成可以協商賠償數額，但是去年１１月後，再聯絡有關政府領導就基本是“電話不接、短信不回，面更見不上，這怎麼協商？”

    就這樣，金潤達公司與枝江市政府對於企業損失賠償的問題至今未能達成協定，而農民工的工錢也因此一拖再拖，半年沒有付。

    企業與政府“頂牛” 不能犧牲農民工權益

    春節將近，辛勞一年的農民工盼著回家過年，拿不到工錢心急如焚。採訪中，一位農民工在電話裏感慨道：“我們農民工該幹的活幹了，該受的累受了，項目停工了也要結算工錢啊！企業與政府之間有矛盾糾紛，為什麼要我們來承擔呢？”

    武漢市齊達新律師事務所律師夏家臣説，實際上這件事中含有兩份協議：一份是金潤達與農民工之間的勞動用工協議，一份是枝江市政府與金潤達的招商協議。據此，農民工的工資應由企業解決，而企業與政府之間的矛盾應按照協議執行，自行協商不成，可走司法程序。

    湖北省社會科學院教授馮桂林説，近年來，中央三令五申禁止拖欠農民工工資，現實中也很好地保障了農民工的合法權益。但是，現在仍有一部分企業視農民工兄弟為“討價籌碼”，令人不齒。而一些地方政府不顧大局，比拼引資數額，盲目上馬項目，從源頭上造成社會資源浪費，還為和諧社會建設埋下隱患。

    馮桂林認為，從根本上講，金潤達公司和枝江市政府的做法都忽視了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的原則。企業和政府都應該依法辦事，在處理矛盾時，都不能拿第三方當作“人質”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他認為，作為市場主體，金潤達公司應該充分評估投資風險，包括行政風險；而枝江市政府的招商行為，儘管初衷是好的，但是不顧縣域經濟發展的客觀條件，“拍胸脯”承諾無法兌現的優惠條件，這種“冒進招商”應引以為戒。

    年關就要到了，有關方面能否儘快給被欠薪農民工一個説法，人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