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思，獻給春天裏逝去的１９６個生命
——蘆山地震七日祭

    新華社四川蘆山４月２７日電（記者吳丹、楊壽德、吳光于、張萌、郭宇靖、楊迪、楊毅沉、海明威）大山靜默無言，被撕裂的大地上空，喇叭聲、汽笛聲長鳴。

    ７天前，山搖地動，１９６個生命轉瞬即逝。

    ４月２７日，四川省舉行全省哀悼日，向逝去的生命寄託哀思。而他們的家人，哀悼，不會停止，生活，卻總要繼續。

    “下輩子還要娶她做老婆”

    李紹華這幾天很忙。

    早上７點開始，他就和蘆山縣清仁鄉任加村的村幹部和黨員們一起幫助鄉親們發放帳篷等救災物資。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休息，原本黝黑的臉被曬得發亮。

    “一直幹到晚上１１點，不敢休息，一閒下來，就會想起老婆和女兒”。這個樸實的漢子，並不願意在人前流露內心的悲傷。

    短短十幾秒鐘，或許王美根本就沒有時間選擇。災難降臨，她先背出９０歲高齡的婆婆，返身救女兒時，房屋坍塌了。婆婆安全了，王美和女兒媛媛卻再也沒有走出來。

    李紹華説，“復山”（地方風俗，在出殯後第三天進行的祭掃活動）那天因為下雨，沒有按照習俗堆起墳堆。２７日就是妻女離去的“頭七”，他要帶著兒子去給她們燒些紙、點幾炷香。

    地震當天，在西昌學院上大學的兒子李霖趕回來，但最終沒有見上媽媽和妹妹最後一面。

    李紹華父子不善言語，閒下來時，兩人就在帳篷裏沉默著。

    李霖拿出手機，看到手機裏妹妹的照片，父子倆淚流滿面。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找她做老婆。”李紹華説，結婚２０多年，妻子王美給了自己家庭的溫暖，災難來臨時，她卻把生的機會留給了他的母親。

    “再給女兒過個生日”

    轉過彎彎的山路，跨過一段小橋，“地震寶寶”王延霞的老家就到了。２６日，時近中午，父親王洪武執意留記者吃午飯，母親高永瓊端來一碗米飯，飯上堆著臘肉、豌豆、西紅柿炒雞蛋……

    “對我們來説，這些天每天都是“頭七”。每天傍晚，我們都會去後山看她。”説起女兒，高永瓊眼裏緊緊噙著淚水。

    “２００８.５.１３－２０１３.４.２０”，這個春天，蘆山縣蘆陽鎮黎明村後山的半山腰上多了一座小小的墓碑。

    陪著小延霞一起入土的還有她平時最喜歡穿的衣服鞋襪，家人還買了她最愛喝的雪碧和新芭比娃娃，擺在旁邊。

    “她很善解人意，奶奶洗腳她會遞過肥皂盒，在家的時候每天趴在門檻前等著我們回來。那小身板微微蜷起的樣子，你説她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高永瓊一直喃喃：“災難前一天晚上，女兒還在電視機旁畫畫，我們邊看電視邊看著她的畫，她還時不時回頭斜眼瞇著瞧我們。”説著，豆大的淚珠掉在剛刷完的灶鍋裏。

    小延霞５歲的哥哥一直默不作聲。見到記者，敏感內向的他本能地合上相冊，死死抱在懷裏。

    “延霞的生日是５月１３日，她就想早些吃上生日蛋糕，明天我們會擺過去，希望她吃得開心。”

    “去幫奶奶把茶淘了”

    蘆山縣大川鎮，９歲的張慧早已哭啞了嗓子。她的奶奶兩天前剛剛被安葬在距老屋不遠的山坡上。７１歲的容彩榮老人，兒女都在外地，小張慧的母親在拉薩打工，父親在地震前一週去了烏魯木齊。

    房子塌下來的時候，老人手裏還端著孫女剛給她盛好的燴面，來不及吃，轟隆而至的地震讓祖孫倆天人永隔。

    對於父母長年出門在外的小張慧來説，還有誰能比奶奶更親？“頭七”這一天，張慧在奶奶的墳前不停地磕頭，燃燒的紙錢，映著她紅紅的雙眼，眼淚還在不停滴落。她旁邊，泣不成聲的父母還在為不能給老人送終無法原諒自己。

    “我想去把奶奶走之前想淘的茶淘了。”張慧對媽媽説，那是奶奶生前對她最後的囑咐。

    “讓我咋個把廠子開下去”

    在寶興縣靈關鎮，記者一眼就認出了５歲的小佳藝。蘆山地震中，父親黃宗學在房塌的最後一刻把她抱開，自己卻被巨石砸中，再沒醒來。震前她的奶奶也剛剛過世。小佳藝蹲在地上小聲喊著“爸爸，爸爸”，迷茫的眼神透出對這場災難的不解。

    ３４歲的黃宗學是靈關鎮安坪村的村支書，在帶領鄉親修建鄉村公路、種植加工茶葉的同時，他還和６位工友開辦了一家名為“佳鋮石材”的石雕廠。地震發生時，黃宗學和兩個孩子就睡在石雕廠院內一間房子裏。

    眼下，石雕廠幾百平方米的廠房破損嚴重。小佳藝的母親陳萍帶著她和９歲的小哥哥睡在帳篷裏。“我現在什麼都不敢去想。”

    丈夫留下的廠子讓陳萍顧不上悲傷。地震給這家石雕廠和村裏的茶葉加工廠帶來總計超過２００萬元的損失。但是，沒有電，加上廠房受損，生産很難恢復。

    “我一個女人啥子都不懂，讓我咋個把廠子開下去。”陳萍憂鬱地看著散落一地的石材。她希望，政府能夠派人來評估工廠損失，安置好工友們，儘快幫助他們修復廠房設備。

    “不負姐姐的初衷”

    ２６日上午，“最美志願者”汪策的家人帶著她的骨灰踏上了回家的路。家人希望，在外漂泊了十幾年的汪策能回到老家的山上安息。

    汪策的老家在貴州遵義市遵義縣龍坪鎮興隆村，父母都是農民。得知汪策出事的噩耗，身體不好的汪父留在老家，汪母和其他親屬連夜驅車前往成都。

    ２２日下午，供職于成都一家醫藥企業的汪策，在前往蘆山地震災區送藥的途中被山體垮塌時掉落的巨石擊中，不幸身亡。

    汪策的驟然離世，留給家人太多不捨，留給朋友太多嘆息。

    ２４日和２５日，汪策的母校成都學院和公司分別為她舉行了追思會和遺體告別儀式。認識和不認識的人，自發趕來送她最後一程。

    汪策的表妹劉恬恬代表全家，將受贈所得全部現金共計２．５萬元轉贈給了地震災區。“姐姐的初衷是要去參加抗震救災，這些受贈的錢希望捐給災區，盡點綿薄之力，完成她的遺願。”劉恬恬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