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強兩地交流合作 共同推進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和發展

周小川

女士們、先生們、各位來賓：

    早上好！

    非常高興能夠參加中國人民銀行與香港金管局共同舉辦的兩地金融基礎設施研討會。首先，我預祝研討會能夠取得圓滿成功。近年來，內地與香港間的經濟往來日益密切。在人民銀行和香港金管局的共同推動下，香港個人人民幣業務健康發展，兩地的金融基礎設施合作穩步推進。今年，為進一步推動兩地金融基礎設施合作，人民銀行和香港金管局還專門成立了金融基礎設施合作聯絡小組和專題工作小組。召開這次研討會正是兩地金融基礎設施合作專題小組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

    今天的研討會匯聚了金融界，包括內地和香港銀行、證券、保險業等金融機構以及相關金融監管部門的負責人和專家。借此機會，我想就內地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與發展、加強兩地在金融核心基礎設施——支付結算體系方面的合作、跟蹤研究國際支付結算體系發展動態、不斷推動支付結算體系的現代化進程等議題，談幾點看法，和大家共同交流探討，以進一步促進支付結算體系的建設與發展。

    需要説明的是，對於金融基礎設施這樣一個專業詞彙，可能存在不同的理解。本次會議所講的金融基礎設施，可能主要集中于支付結算體系；對金融基礎設施的廣義理解，還可包括市場基礎設施等在內的範圍更大的內容。圍繞本次會議內容，我將重點討論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

    一、支付結算體系發展與中央銀行作用發揮

    大家知道，支付結算體系是一個國家最重要的金融基礎設施之一。我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綱要》明確提出要“完善支付結算體系，提高支付清算效率；健全金融市場的登記、託管、交易、清算系統 ”。在新的經濟金融環境下，支付結算體系的運行效率和安全性不僅直接影響著公眾對貨幣及其轉移機制的信心，而且對中央銀行實施貨幣政策、推進金融市場發展、維護金融穩定至關重要。中國人民銀行作為支付結算服務的提供者、支付結算體系的監管者、現代化支付系統的運營者，長期以來一直致力於引導、促進中國支付結算體系的現代化建設。儘管各自所發揮的作用不同，但是作為金融服務的重要內容之一，支付系統的建設、開發和運行同樣離不開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的參與和合作。

    與香港相比，內地在支付系統發展方面，起步相對晚一些；另外，內地人口眾多、地域廣闊，各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金融基礎設施所依靠的計算機網絡和通信基礎設施所處的發展水平也有較大差異。因此，內地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必須兼顧業務、技術和地域經濟等各方面的需求。當前我們主要的注意力還集中在內地支付系統的建設方面。目前，大額支付系統已于2005年6月完成全國推廣，隨著科技進步及商業銀行業務發展與數據集中，現代化支付系統的整體佈局將繼續進行相應調整；小額支付系統仍在建設推廣之中，預計今年6月底完成在全國的推廣應用。現代化支付系統的災難備份建設、系統功能的進一步優化以及全國統一的基於影像技術的票據交換系統建設等一系列工作仍是我們現階段的工作重點。

    二、內地與香港之間經貿往來的不斷加深，為兩地在金融基礎設施特別是支付結算體系方面的合作，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

    長期以來，內地和香港在經濟和金融方面一直有良好的合作。特別是在1997年香港回歸祖國以後，首先一個重要的合作就是應對亞洲金融風波。最近幾年，隨著內地香港之間商業、貿易、投資及人員往來的不斷增加，兩地之間的合作更加順暢。CEPA的推出，不僅意味著兩地貨物和運輸的便利化、零關稅，而且推動了服務貿易的較快發展，例如許多專業化執業資格可以相互認證通用等。

    近年來，在作為服務業範疇的金融業方面，兩地的合作也有較大進展。2003年11月，經國務院批准，中國人民銀行宣佈為香港銀行開辦個人人民幣業務提供清算安排。2004年又不斷有新的金融工具推出，例如2004年1月，內地有銀聯標識的人民幣銀行卡開始在香港使用；2004年2月，香港各參加行開始辦理人民幣存款、兌換和匯款三項業務；2004年4月，香港銀行發行的人民幣銀行卡開始在內地使用。2005年11月，個人人民幣業務又有了新的擴展，經國務院批准，人民銀行決定擴大為香港銀行辦理人民幣業務提供平盤及清算安排的範圍，包括提高目前一些業務的限額及允許香港居民簽發人民幣支票支付在廣東省的消費性開支等。在允許全國社會保障基金投資香港和海外市場之後，前不久，經國務院批准，又提出了便利內地各種不同經濟實體在香港及海外市場進行投資的一些政策。其中包括代客理財、證券投資、保險公司在外投資等。近兩年又看到了交通銀行、建設銀行和中國銀行在香港H股上市。

    兩地在商品、服務貿易、投資等方面的聯絡不斷增強、金融合作的不斷增強都為支付系統、外匯市場帶來新的、更大的需求。可以觀察到，對這類服務的需求，增長態勢非常明顯。同時，兩地對金融基礎設施的重視和建設，使兩地金融服務的需求都能夠得到安全性和效率性的保證。例如，在最開始推出個人人民幣業務之前，有人擔心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由於各方面都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業務推出時就比較順利。實際運營過程也表明，沒出現什麼問題。這都是好的趨勢。

    從國內看，近年來適時引入了合格的境外機構投資者，今年又推出不同的境內投資者投資境外金融産品的政策；同時加大培育和發展我國外匯市場，為投資者提供更多外匯避險工具，實行做市商制度和詢價交易方式。這些都對金融基礎設施的發展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規避結算風險，提高結算效率，滿足市場不斷發展的需求。

    金融服務在某些方面類似于貨物進出口。有些東西一個國家如自己不能製造，你可以進口，或者吸引外資到你這兒來製造。對於金融服務，一個國家有時不能做到完全涵蓋方方面面，所有的東西都做的好。所以金融服務，包括基礎設施的服務，也是可以相互借用的。內地的金融基礎設施還處於完善大額支付系統、建設小額支付系統以及災備系統階段，香港在外匯清算與結算方面有很好的經驗，值得內地借鑒和學習。另外，香港也在發展港幣和人民幣之間的清算系統。這些金融服務是可以相互借鑒、相互學習和相互運用的。這也是開展兩地金融基礎設施合作的起因之一。

    當然，從金融基礎設施的總體佈局看，內地的目標是要建立綜合的、全面的、安全有效的支付系統，但這是一個動態的過程。這個過程也要隨時代的發展不斷推進，同時也有相互競爭、相互合作，有取長補短。另外，在考慮香港金融基礎設施的特長時，還要注意到國內在人民幣管理方面的一些政策限制。儘管十六屆五中全會上再次重申了人民幣走向自由兌換的方向，但這是一個逐步進展的過程。當前人民幣在沒有實現自由兌換之前，在人民幣結算以及外匯的清算與結算方面的有關做法還需要注意遵守有關政策和規定。

    三、國際上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趨勢及值得關注的新動態

    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是一個複雜、持續的動態過程。科技進步、金融市場融合、司法框架、市場競爭等因素，特別是金融市場對支付結算效率和安全性的業務需求，一直是推動支付結算體系發展與變革的主導因素。受這些因素的綜合影響，國際上支付結算體系發展正顯示出一些新動向，值得大家關注：

    一是在支付結算體系安排設計方面，在為參與者更好地控制法律、運營和金融風險的同時，應使金融機構更容易獲得低成本的結算信貸和更好的流動性節約機制，從而在向參與者提供基礎設施服務時能夠提高成本效益性。把傳統的全額實時結算系統與凈額結算系統的優點相結合，向具有流動性節約機制的混合系統發展，正是這一趨勢的體現。

    二是科學技術的進步，主要是計算機網絡和電子通信系統的發展，帶來了支付工具的創新、支付流程的再造和變革。近幾年發展迅速的互聯網支付、移動支付等電子支付工具，已超出傳統上只由銀行業金融機構提供服務的範疇。科技進步使市場交易的支付流程發生了再造和變革，突出表現在證券、外匯、電信和銀行內部基礎設施之間的兼容性、關聯性以及應變性不斷增強。

    三是在各種支付服務的提供和定價上，應發展更加高效、穩定和更有組織的市場體系。在涉及市場組織、行為以及主要利益相關者之間協商與合作機制的法律、法規框架和關於相關服務的設計、定價方面的規則、慣例等市場安排方面，既要鼓勵市場創新，也要有利於市場的公平競爭和健康發展。這無疑對支付結算體系監管提出了更高要求。

    四、當前內地支付結算體系發展中應關注的幾個方面

    上面所提到的幾點趨勢，事實上近年來在我國支付結算體系發展與變革中也有所體現。特別是最近五年間，我國支付結算體系建設和發展中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矚目的成就。例如在全國範圍內建成全額實時結算的大額支付系統，今年5月開通了自動質押融資功能，為參與者流動性管理提供便利；目前大額支付系統已實現了與貨幣市場、債券市場和外匯市場的有機聯接，債券交易和央行公開市場業務實現DVP結算，併為外匯交易中的人民幣結算、銀行間資金拆藉以及債券發行提供了結算渠道，在支付結算效率提高的同時降低了支付風險；支付服務市場管理逐步規範，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為客戶提供了更多、更好的創新産品，支付結算體系監管也在不斷完善。

    但我們還應注意到，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是一個持續而複雜的過程，其中有許多問題需要深入研究。我們自己的系統才做了一部分，還有一些需要繼續開發和完善的部分，商業銀行也在發展一些更先進、更加符合市場要求的系統。我們還需要不斷關注動態發展、跟蹤新的趨勢，採納新的技術。在國外，一個獨特的、關注貨幣交換機制的經濟學科正在興起，有人稱之為“支付經濟學”。具體到正在迅速發展變化的我國金融經濟環境下，作為金融核心基礎設施的支付結算體系，當前值得關注和研究探討的方面就更多、內容更豐富。我僅提出以下幾個方面，提請大家注意：

    一是大額支付系統的高效運行對商業銀行流動性的影響，以及對中央銀行實施貨幣政策的影響，值得高度關注。

    二是在支付結算體系的法律法規方面，還存在一些亟待完善的問題。構建安全、高效的國家支付結算體系，需要透明、全面和穩健的法律框架。伴隨著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我國現有的支付法律法規的一些不盡完善之處也突現出來，需要我們重視和關注。例如：市場參與者在破産情況下進行支付的效力、有關支付系統結算的最終性等問題都需要加以明確的法律確認；《票據法》、《支付結算辦法》等法規制度需要進一步修訂與完善，以適應經濟發展的新形勢；一些市場創新産品，如網上支付、移動支付等電子支付方式在缺乏規範約束的情況下發展可能面臨一定的風險，需要相應的法規制度進行規範管理；對正在逐步形成的支付服務市場制度安排及對市場行為的監管等還有待進一步明確和協調。

    三是日益增多的跨境金融活動給支付結算體系的運行和監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從國際範圍來看，全球經濟一體化使跨境金融活動日益增多，對多幣種跨境支付的需求日益增加，傳統的以提供國內金融機構間結算服務為主的支付系統也隨之發生演化，如歐洲跨境支付系統（TARGET）的運行和升級，連續結算銀行（CLS）多幣種外匯交易結算服務，香港的本地外匯（美元、歐元）支付的結算安排等。其中香港的外匯支付系統不以中央銀行貨幣結算，而是以明確的結算規則，通過商業銀行賬戶實時實現最終結算，對於我國金融市場的結算安排具有啟發意義。

    四是大額支付系統與證券結算系統的協調發展問題。國際清算銀行的最新研究指出，為了金融體系的安全和效率，一個國家的大額支付系統與證券結算系統應協調發展。之所以這樣提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大額支付系統與證券系統是相互依存的關係。具體來説，證券系統中的資金結算借助於大額支付系統，可有效實現DVP，以防範支付風險；同時，為降低流動性風險，大額支付系統通常根據參與者的質押品為其提供流動性支持，這時就需要證券系統提供支持。我國目前的現狀是，中央債券綜合業務系統（CBGS）已實現了與大額支付系統的對接，而股票交易所證券結算系統由於各種原因目前還處於研究如何接入的階段。因此，大額支付系統如何與證券結算系統的協調發展問題也是一個尤為重要的問題。

    五是從國際經驗來看，為促進國家支付體系各組成部分的協調和長期發展，一些國家成立了專門的支付結算體系發展委員會，其人員構成也各不相同，有的全部來自於中央銀行，有的則由來自央行、相關監管機構和商業機構的人員共同組成。這種設立支付結算體系發展委員會的模式是否適合中國的具體情況，可以進行研究論證。

    總之，由於需要在較大國土範圍內依靠遠程通訊和計算機網絡，因此內地要努力加大建設和完善本幣支付系統；香港更特長于外匯清算與結算以及為資本市場和外匯市場提供支付服務。兩地之間具有不同的比較優勢，在金融基礎設施方面相互補充的可能性是很明顯的，合作空間很大。同時，國家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絕不是單獨某個部門或機構的責任，它需要中央銀行、監管部門以及各金融機構的共同不懈的努力和推進。只要大家堅定信心，求真務實，共同努力，不論是在內地還是在香港，支付結算體系的發展前景必將是一片光明。

    謝謝大家！

    (本文根據周小川行長2006年6月6日在北京金融基礎設施研討會上的演講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