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不能放棄太湖”——來自我國唯一湖泊-流域系統
研究機構中科院地理與湖泊所的報道
5月2日上午的無錫黿頭渚風景區 本報記者 王學健/攝
“十五”國家曾設太湖重大專項,並分別設有3個相關課題。3個課題對太湖水質的改善與保護具有代表性、示範性和針對性。但現在,研究中斷,許多工程設施面臨缺損、潰敗,修護維艱,如不及時恢復和持續研究,將使“十五”國家的科技投資呈負面效應,使太湖的污染治理功虧一簣。
6月5日,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分別參與無錫市政府,江蘇省水利廳、環保廳、科技廳等組織的太湖藍藻水華事件論證會的專家們終於有時間回到所裏碰頭,他們要匯總各方面的調查信息和研究結果,撰寫報告並提交給中科院,科學地分析太湖藍藻水華污染無錫市飲水水源事件的前因後果。
“誰也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麼快”
“我到6月9日之前都沒有時間!”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所研究員、太湖湖泊生態系統國家野外科學觀測研究站執行站長胡維平一看到記者走近,立刻無可奈何地説。停水事件發生後的一週內,他每天睡得很少。受江蘇省環保廳的委託,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現場調查,和所裏其他研究人員商量對策,並把應急措施提交給有關部門。
“事件發生後的第一時間,我們所幾位長期觀測和研究太湖水華的研究員就分別被幾個相關政府部門請去了,應該説反應是很快的。”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所副所長沈吉告訴記者,早在4月25日,湖泊所生態站就發現太湖藍藻水華比去年提前一個月大面積暴發。這一情況引起科學家的高度警覺,並將這一情況反映給江蘇省環保廳等有關部門。五一長假期間,研究人員沒有休息,在太湖生態站周圍進行了嚴密觀測。5月2日,該所研究員秦伯強等人在太湖站監測到,梅梁灣所有測點藻類葉綠素a含量全部超過40μg/l,其中黿頭渚三山水域藻類葉綠素a含量達到179μg/l,藻類水華在梅梁灣全灣暴發。
另一方面,黿頭渚作為風景名勝,五一期間藍藻水華暴發引起的惡臭遭到多起遊客投訴,這也給有關部門敲響了警鐘。長假一結束,江蘇省有關部門就邀請多方科研人員商討對策。5月8日,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所作為參與機構之一,向江蘇省政府提交了題為《太湖梅梁灣2007年藻類水華大規模暴發原因分析及應急措施建議》的報告。該所是當時唯一能提交一份完整報告的科研機構。
這份報告全文3000多字,分析了梅梁灣藻類水華發生的主要原因,包括太湖水體富營養化趨勢構成水華發生的基礎——今年水溫高於正常年份,適宜藍藻生長;太湖水位較低,水體光照強度利於藻類生長;偏南風較多,利於藻類向梅梁灣聚集。這份報告也給出了藍藻水華的預防措施,包括機械去除藍藻、引水提高太湖水位等,此外還包括全面治理太湖富營養化的建議。
報告寫到:“建議未來幾年內,在每年4月份左右,即藍藻開始復蘇並大量繁殖前,在景觀湖區和水廠取水口採取必要措施,根據天氣預報的溫度與風速和風向,提前採用改性黏土,將正處於生長繁殖初期的藍藻群體沉降到湖底,控制其生長,減少藍藻水華發生的概率。”
“我們的建議提交給了有關部門,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發生得這麼快。”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所研究員孔繁翔説。
胡維平在6月5日碰頭會上説,停水事件發生後,無錫市政府等有關部門在徵詢多方意見後,採取的主要應對措施基本上沿用了地理與湖泊所5月8日報告中的主要建議。這天夜裏(6月6日淩晨2點左右),太湖站副站長季江被一個電話叫醒,胡維平讓他幫忙核對一個數據,用於模擬取水口附近湖水流動的方向和流量、流速等,以進一步把握取水口附近湖流的動向。胡維平等人幹了通宵,終於把最新的材料提交給江蘇省政府有關部門。
“我們有幾十年的科研積累”
6月6日下午的太湖梅梁灣東岸,刮著東北風,記者幾乎已看不到藍藻水華的蹤影,也沒有聞到水華那種特有的惡臭。幾位在太湖站作實驗的湖泊所研究生告訴記者,一週前這裡還能聞到藍藻死亡腐爛後散發的惡臭。雖然他們和藍藻打交道的時間也不短,但看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只要提起“水華”這個詞,就能“聞”到那股刺鼻的惡臭。
在恢復供水的幾天裏,無錫市民對水龍頭裏的水還抱著一種觀望態度。“那天上午我出門的時候還好好的,下午回來以後就很臭了,洗衣服也是臭的。”談起停水當天的情況,一位無錫市民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這次污染了無錫市最大水廠的取水口並引起了停水,整個社會還可能不會那麼關注太湖的藍藻及其危害,停水也許能給人們一個警示。”孔繁翔告訴記者。過去幾年裏太湖藍藻水華越發嚴重,去年8月的衛星圖片説明,去年整個太湖發生了全湖性的藍藻水華,而以往,水華主要呈條帶狀分佈在太湖中,並不會連成大片。去年8月29日,太湖臨近蘇州市的湖區水面也報告有水華,而往年這裡是水華較少發生的區域,這也證明了孔繁翔等人對全湖發生水華的設想。“今年水華比去年早了一個月,在合適的水文與氣象條件下,有可能還會像去年那樣發生全湖性的水華。”孔繁翔説。
“水華在湖心的時候,人們很難看到,也不會注意。這次停水事件後,連我在香港的同學都在網上詢問我藍藻的情況,並且想從我們這裡要一些藍藻水樣去研究其毒性。以前他們根本不會在網上和我談這些話題。”研究生王芳這樣告訴記者。
據介紹,湖泊所幾十年來的工作大多是圍繞太湖上的各種科學問題進行的。“我們之所以能這麼快地提出應對方案,是因為我們有著幾十年的科研積累。”秦伯強説。
據悉,中國科學院南京地理與湖泊研究所是全國唯一以湖泊—流域系統為研究對象的綜合研究機構。2001年8月,該所進入國家知識創新工程試點序列以後,參與了“863”項目“水污染控制技術與治理工程”太湖水污染控制與水體修復技術及工程示範、“973”項目“湖泊富營養化過程與藍藻水華暴發機理研究”、長江中下游地區湖泊富營養化的發生機制與控制對策研究等,掌握了我國大量湖泊的最新狀況。
“建議成立水華初步預警機制”
作為“973”項目的課題負責人,孔繁翔認為,湖泊治理最根本的地方在於控制外源。“治理湖泊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外源控制,這是湖泊治理的基礎,即切斷或減少外來的污染源,如工業廢水、農田灌溉水、生活污水等;一是排除內因,進行湖底疏浚、清理底泥,改變湖泊本身的富營養化來源。國外那些成功的治理案例都採用了這兩大策略,其他的治理方案只是應急措施,屬於具體技術,但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湖泊的長期富營養化問題。”
湖泊富營養化治理是一個國際性難題。孔繁翔告訴記者,目前世界上成功治理的湖泊主要在歐洲,但這些湖泊面積較小,且大多為深水湖泊,功能比較單一,往往只是飲用水水源地,且有嚴格的保護措施和法律保障。而太湖是一個大型淺水湖泊,功能複雜,既是飲用水水源地,也是長江泄洪重要湖泊;既是養殖業區域,又是漁業大戶;既有水上交通功能,也是旅遊景區。這些因素造成太湖治理的複雜性。
孔繁翔認為:“應急措施要當做日常工作來做,建議成立太湖藍藻水華控制和圍欄管理的日常機構。”無錫市自來水水質出現問題,毗鄰無錫共飲太湖水的蘇州市也預感到藍藻水華的問題及其給社會帶來的潛在危害。為防患于未然,6月4日,蘇州市環保局邀請孔繁翔和同事谷孝鴻對相關問題進行了諮詢。
孔繁翔告訴記者,目前太湖藍藻水華一般分佈在西湖區,而蘇州位於東太湖,因此在夏季盛行東南風時,位於太湖東岸的蘇州市的主要自來水廠的取水口一般不會受到藍藻水華的影響。但是,根據去年8月下旬在全太湖發生藍藻水華的同時,蘇州市的主要飲用水源地也曾經發現了一定規模的藍藻水華現象,而且考慮到今年太湖藍藻水華發生時間早、規模大,持續時間有可能會比往年更長,隨著高溫季節的來臨,在適當的水文與氣象條件下,太湖藍藻水華向全湖發展將難以避免,蘇州市的水源地也很有可能會受到水華污染的影響。
孔繁翔建議,建立蘇州市水華初步預警機制,通過及時獲取重要的遙感和氣象信息,在適合藍藻水華形成的水文與氣象時間段,在主要自來水廠的取水口外圍設立監測點,加大水源地的水質連續自動監測力度,爭取在水華尚未到達取水口時便作出響應,採取相應的措施予以控制,如水利調水、圍欄隔藻、物理除藻、機械撈藻等。
據悉,蘇州市環保局充分肯定了這些專家建議,並立即向市領導彙報並有計劃地予以落實。
“‘十一五’要繼續研究”
“生物控藻”、“繁保區”等牌子在湖中立著。6月7日,當記者來到“863”項目在太湖梅梁灣青龍口水廠外建成的示範工程時,這裡已經移交給無錫市政府相關部門一年時間了。該工程是超大規模、融合多種治理技術的改善飲用水源地水質的生態修復工程,包括4層防禦工事,多個生態回復區域,建成後對當地的藍藻水華有良好的控製作用。
記者眼前的第一道防線是沒有連成完整一條線的水上圍隔,其頂部浮在水面,下部延伸到水底。在第二道水泥樁防線旁,記者看到原來看守的小屋內空無一人,內測第三道和第四道圍隔也和第一道的情況差不多。儘管如此,停水事件發生後,這裡的水質還比較好,為了救急,原本已經不再向無錫市供水的青龍口水廠又開始供水。
“十五”太湖重大專項,設有“太湖梅梁灣水源地水質改善技術”、“河網區面源污染控製成套技術”和“重污染水體底泥環保疏浚與生態重建技術”3個課題。中科院南京地理與湖泊所原所長屠清瑛認為,這3個課題選題正確,對太湖水質的改善與保護具有代表性、示範性和針對性。但是,由於實施時間較短,許多技術與工程的效益尚未完全發揮,並且其技術及工程體系更須總結提高、深化完善。現在研究中斷,許多工程設施面臨缺損、潰敗,修護維艱,如不及時恢復和持續研究,將使“十五”國家的科技投資呈現負面效應,使太湖的污染治理功虧一簣。如拋棄現有示範研究基礎,另起爐灶,則必將造成更大浪費。“所以,‘十一五’期間還應當繼續進行有關研究。”屠清瑛説。
“如果按照環境容量實行總量控制,一步步地落實治理措施,湖泊治理還是有希望的。我們不能放棄太湖!”屠清瑛曾在我國湖泊研究史上參與過滇池、巢湖等湖泊的研究和治理,對湖泊深有感情。
然而,太湖究竟如何治理?屠清瑛告訴記者,水華頻頻暴發,説明太湖富營養化在惡性發展,要從源頭上控制水華,必須改變湖泊的富營養化狀態,制定出一整套治理規劃。這不僅需要科學家提供治理方案和思想,還需要政府全力貫徹實施。 (科學時報 記者 李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