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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1959--四位親歷者記憶中西藏平叛和民主改革
中央政府門戶網站 www.gov.cn   2009年03月23日   來源:新華社

    新華社拉薩3月23日電(“新華視點”記者李柯勇、邊巴次仁、拉巴次仁)

    1959年——

    世代為奴的米瑪頓珠破天荒地有了自己的土地;

    林周縣幹部拉布吉在槍林彈雨中與叛匪激戰;

    新華社記者林田親眼見證凱松莊園成為“西藏民主改革第一村”……

    那一年,西藏上千年封建農奴制歷史宣告終結。由於平息叛亂和民主改革,百萬農奴永遠擺脫了受剝削和壓迫的沉重枷鎖,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

    半個世紀後,四位親歷者以他們的講述,重現了那段深深刻入人生和時代記憶的歷史風雲。

    突變

    【歷史】1959年3月10日,在西藏和平解放8年之後,以十四世達賴喇嘛為首的西藏上層反動集團突然發動武裝叛亂,試圖永保農奴制,維護他們的既得利益。隨後,達賴及其追隨者叛逃出國。

    【記憶】米瑪頓珠高興!想喝點青稞酒慶賀一下,可是家裏窮,沒的喝。

 

    3月21日,西藏墨竹工卡縣扎西崗鄉吉古村農民洛桑強白為新房柱子繫上哈達。1959年——世代為奴的米瑪頓珠破天荒地有了自己的土地;林周縣幹部拉布吉在槍林彈雨中與叛匪激戰;新華社記者林田親眼見證凱松莊園成為“西藏民主改革第一村”……那一年,西藏上千年封建農奴制歷史宣告終結。由於平息叛亂和民主改革,百萬農奴永遠擺脫了受剝削和壓迫的沉重枷鎖,成為自己命運的主人。半個世紀後,四位親歷者以他們的講述,重現了那段深深刻入人生和時代記憶的歷史風雲。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1959年初,西藏江孜地區帕拉莊園的貴族扎西旺久逃到國外去了。莊園朗生(家奴)米瑪頓珠對舊主人記憶最深的,是他經常打人:“他去江孜打麻將,輸了回來就拿農奴出氣,隨手抄起個東西,見人就打。”

    有一回,米瑪實在餓急了,跟一個親戚去糧倉多拿了幾斤青稞,結果被摁在板凳上打了100多鞭,打得兩腿皮開肉綻,20多天后才能走路。米瑪説:“我有個親戚是馬伕。一天,主人站在樓頂上看他喂馬,嫌他浪費草料,就讓人打他,從早上開始打,一直打到他斷了氣。”

    “主人逃了?再也不能打我們了?這個可惡的大家族,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米瑪又興奮又震驚。帕拉家族在舊西藏地位顯赫,曾出過5任“噶倫”(舊西藏地方政府高官)。當年,身材矮胖的扎西旺久非常神氣,所有農奴一見到他都要低頭吐舌,表示恭敬。

    1959年3月19日,拉薩叛亂軍隊發起全面攻擊。20日,16歲的小僧人洛桑強白在甘丹寺裏隱約聽到了槍炮聲。他攀上旺波日山頂,遠遠望見拉薩方向騰起了硝煙。20日午後,叛亂被平息,許多房頂上飄起了表示投降的哈達。

    3月21日,西藏墨竹工卡縣扎西崗鄉吉古村農民洛桑強白(右)與老伴唐衝在聊天。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新華社記者林田飛抵拉薩時已是5月中旬,他看到了一座灑滿陽光的春天的古城。他在日記中寫道:“今天,僵屍正在被剷除,大石板被掀開了,藏族人民的革命熱情、生活興趣、生命力都高漲起來了。”

    較量

    【歷史】拉薩叛亂平息後,西藏各地還常有小股匪幫出沒作亂,我駐藏部隊在雪域高原上與叛匪展開了較量。

    【記憶】6月的一天,林周縣薩當區區長拉布吉帶工作組去古如村了解情況,剛進山谷就被叛匪包圍了。敵眾我寡,形勢不妙。拉布吉指揮同志們以土墻為掩體,聚攏在一起。敵人丟下了六七具屍體,而我方也犧牲了5位同志,其中包括一位連指導員。幾個鐘頭後,我軍增援部隊趕來,工作組才轉危為安。

    曾任西藏軍區少尉排長的拉布吉奉命配合軍隊,消滅以桑培為首的一股四五百人的叛匪。7月,叛匪被壓縮到了切瑪村周圍的一片區域裏。激戰打響了,敵人佔著山頭,我軍被壓在坡下。流彈橫飛,拉布吉趴在地上,幫一個打機關槍的戰士裝子彈。一個點射過去,眼看著打斷了一個敵人的胳膊,他一探頭,拉布吉看見正是桑培。

    頭目受傷,叛匪開始潰逃,一直逃到“天湖”納木錯岸邊,人數越來越少。桑培匪幫就此覆滅。拉布吉和他的同事開始在林周縣進行民主改革。

    交融

    【歷史】幹部們去村裏與群眾“四同”:同吃、同住、同勞動、同商量。走到哪兒,都選最窮的家庭去住,並且發動廣大農奴投身民主改革。

    【記憶】1951年解放軍進藏不久米瑪頓珠就見到了,那是一群非常客氣的人,見人臉上總帶著笑,説的話、做的事,都是為老百姓著想。他對妻子和女兒説:“主人不會回來了,他們搞叛亂,還想欺負老百姓,老百姓不會支持他們的。”

    在林周縣典中區聶日庫村,拉布吉住進了農奴多普基家。多普基雙腿殘疾,一家三口靠編筐艱難度日。拉布吉一進屋,就跟他們打招呼、拉家常、談寺廟,很快就和一家人熟悉起來。多普基家青稞糌粑吃不起,拉布吉就跟他們一起吃粗劣的豌豆糌粑,喝糊糊,每天付6角錢、一斤糧票。家裏沒有床,拉布吉就睡在地上的乾草上。他縫了個布口袋,到誰家就裝上乾草,這樣有了個“褥子”,可以睡得舒服些。多普基一家對鄰居説:“這個共産黨幹部真和善。”

    拉布吉和同事們把村民召集在一起,讓貧苦農奴講述悲慘遭遇,拉布吉把自己小時候飽受地主欺淩的經歷也講了。相同的境遇很快引起了共鳴,農奴們紛紛説起了自己受的苦。説著説著,全場都哭了起來。

    新華社記者林田全程記錄了山南地區乃東縣凱松莊園的民主改革。在6月10日的日記中,他寫道:“一個蓬頭垢面的小姑娘站起來就嗚嗚哭了。她是13歲的孤兒白瑪玉珍。父親是個窮差巴(農奴),她很小時父親出差病死在外邊,媽媽背著她支差種地。一次媽媽割草時,和領主的狗腿子平措佔堆吵起來,這惡霸就把她媽媽打得死去活來,媽媽流著鮮血爬回家,第二天就死了,臨産的孩子也死在肚子裏了。白瑪聲淚俱下地哭訴著,全場男女老幼都哭了。”

    仿佛一場透雨灑向乾涸的大地,農奴們在多年剝削和壓迫之下幾乎麻木的心融化了……

    尊嚴

    【歷史】這一年,西藏農奴聽到的另一個新字眼是“選舉”。民主改革前,農奴只是領主們“會説話的工具”,連人身自由都沒有,領主可以隨意把家奴買賣轉讓。什麼叫“民主權利”?誰當村長我們可以自己説了算嗎?農奴們滿心的好奇。在西藏各地,翻身農奴用各種方式開始了當家作主的嘗試。

    【記憶】在還俗僧人洛桑強白所在的吉古莊園,選舉是這樣進行的:工作組先提名幾個村民作候選人,每個候選人手裏有一頂氈帽,拿在背後,鄉親們走過去,把小紙條丟進帽子裏,誰的紙條多誰就當選。最後選出三個村長,一正兩副,正村長是個50歲的老實差巴。

    3月21日,西藏墨竹工卡縣扎西崗鄉吉古村農民洛桑強白(右三)和老伴唐衝(左二)與孫子孫女們在一起。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3月21日,西藏墨竹工卡縣扎西崗鄉吉古村農民洛桑強白與外孫格桑才旺逗樂。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凱松莊園後來被確認是西藏最早推行民主改革的村莊。在6月6日的日記中,林田生動地記載了農奴第一次行使民主權利的情景:大會開始了,全莊園男女老少200多人,都穿著打滿補丁的破粗毛衫裙,仰著頭,半張著嘴,聽分工委副書記講著從沒聽過的話:“諸位老鄉們!今天是我們這些受苦的人、受壓迫的人、自己人,開第一次大會……我們要選出自己的人來領導大家,領導我們翻身,過新生活。誰來領導呢?不識字的人行嗎?女人行嗎?都行啊!只要心好,辦事公正,大家信得過就行……”

    “大家只是嘿嘿笑,沒有講話。他們當農奴受壓迫太重了,一時還不習慣獨立發表意見。”林田寫道,工作組提出的主任人選是個窮青年,副主任是個朗生姑娘。“沉默了好久,笑了好久,一個老媽媽低聲説:今天這位‘本玻’(長官)説的,是我們心裏的話,大家挑選的,是我為他們禱告的人。”

    最後,人們在陽光照耀的林中草地上坐了一圈,圍著新選出的村委會,把手高高舉起來了。“這是一些終年勞碌的手,被人支配的手,今天第一次自由地舉了起來”。 

    收穫

    【歷史】1959年秋天,西藏各地莊稼大豐收。多年之後,談起那一年的好收成,人們臉上還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對農奴們來説,最幸福的是,那一年人民政府宣佈,打了糧食都歸老百姓自己。

    【記憶】在帕拉莊園後面一片空場地上開了村民大會。一個穿軍裝的共産黨幹部宣佈,要把莊園的財産分給每一戶農奴,全場立即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

    米瑪頓珠家分到了一床被子。不知情的人不懂得這床被子對米瑪的重大意義,這個25歲的朗生幾乎從沒蓋過被子,以前他家只有一張爛羊皮,年復一年,即使寒冬,全家人也只能合衣睡在地上。

 

    西藏江孜縣江熱鄉班覺倫布村農民米瑪頓珠(中)接受記者採訪(1月3日攝)。新華社記者 索朗羅布 攝

    秋收後,當年新打的糧食都分給了村民,每人12“克”(舊西藏計量單位),約合168公斤。米瑪家3口人,就是504公斤。他家從沒得到過這麼多糧食!總共7平方米的低矮小屋沒處放,只好存在一個條件稍好的鄰居家裏。

    米瑪和其他30個朗生還分掉了莊園伙房裏的青稞酒。大家把酒拿到田裏去喝,越喝越高興,大家都醉了,大白天就睡在了莊稼地裏。

    土地

    【歷史】早在19世紀,在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和地區,農奴制已成為歷史,然而,中國西藏政教合一的封建農奴制一直實行到1959年。僅佔西藏人口5%的官家、貴族、上層僧侶“三大領主”霸佔著絕大多數生産生活資料,而佔人口95%的廣大農奴幾乎一無所有。平叛後,中央政府開始在西藏進行民主改革,把封建領主的財産、土地分給廣大農奴。

    【記憶】那真是一段快樂的日子。3月拉薩叛亂時,小僧人洛桑強白害怕他從未見過的解放軍,從寺廟跑回了老家吉古莊園。不久後家裏分家,洛桑和母親只分到了一份財産,因為人們覺得分給他也是浪費,他是僧人,早晚解放軍來了肯定沒收他的財産。而現在,洛桑跟著母親到田裏去,把寫著自家名字的長長的木條釘在地頭。他看見滿山遍野都插著各家墨跡未幹的木條,像一片新栽下的朝氣蓬勃的小樹林。當初,父母之所以送13歲的他去當僧人,一個原因就是家裏窮。這下好了,他家分了24畝地,再也不用為吃飯發愁了。

    土地,就是農民的命根子。帕拉莊園分地時,有30多戶抽籤,米瑪頓珠幾乎排在最後,但他一點也不著急,反正是人人有份。他想,以前當朗生,不僅沒有地,沒有牲口,連養只貓的權利也沒有啊。高興!高興得都説不出來話兒。很多婦女高興得哭了。

    燒地契的場面也很壯觀。林周縣薩當區把莊園主的地契都聚攏在一起,還有農奴以前借債的借據、賬目、文書,堆成了一座小山,然後開村民大會,點火燒掉。在熊熊烈焰中化為灰燼的,不僅是一堆紙片,還有在農奴脖子上套了一千年的沉重枷鎖。農奴們圍著火堆又唱又跳,他們高喊:“三大領主再也不回來嘍!”

    1959年冬天,薩當區區長拉布吉在區政府接待了一撥又一撥前來獻禮的百姓。各村都組織了一批人,敲鑼打鼓,到區上來,給幹部們送吃的、敬酒,感謝共産黨帶來了好日子。

    寫到歡慶分地這一段,林田的日記裏充滿詩情畫意。他用數千字的篇幅,記錄了凱松莊園的農奴們載歌載舞的情景。人們唱的有:“去吧!到白帳篷裏去慶祝。白帳篷的圍墻就是解放軍,白帳篷裏面有座寶,寶就是毛主席。”

    還有:“東方的夜神,在山腰裏栽上了茂盛的草木,勤苦的牧人哪,祝你經過山腰時,讓牛羊吃得滾滾圓!”

    還有:“登上雜扎拉高山,我觀看風景。大鷹啊,飛來吧!和我們一起觀光。”

    人們從中午唱到太陽落山。下起了小雨,歌舞卻剛進入高潮。一隊男女唱罷,又一隊男女登場。大家輪班吃飯,喝青稞酒,一直歡樂到後半夜。臨近尾聲,院裏的人們忽然哭成了一片,原來是大家聽説工作組的幹部要走了,依依不捨。

    “這悲喜交集的夜啊!”林田寫道。

    幸福

    【歷史】半個世紀的時光悄然遠去,西藏的面貌和四位親歷者的人生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歲月與人生】米瑪頓珠逐漸成長起來,先後當過貧農協會主任、鄉團支部副書記、鄉長。如今就住在已成旅遊景點的帕拉莊園旁一座300平方米的大房子裏,家裏有33畝地,大牲畜12頭,全家年收入約4萬元,兒孫滿堂。75歲的米瑪説:“年齡不饒人啊,如果我再年輕一點,幸福生活會更長。”

    民主改革後的第五年,拉布吉升任林周縣縣長。多年來,他一直忘不了早年相處過的農奴多普基一家,有時出差,就順路去看看。2006年,雙腿殘疾的多普基坐著手搖輪椅又來拉薩看望早已離休的拉布吉,對拉薩的新變化驚嘆不已。

    林田40年的記者生涯中有三十六七年在邊遠地區採訪。半個世紀後,談起西藏的人物山川,他仍興致勃勃,説話間起立踱步,指指點點,嗓門越來越高,兩眼也明亮起來,那神氣好像在説,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3月22日,新華社記者林田在蘭州的家中看書。新華社記者 聶建江 攝

    分了土地,洛桑強白又去看望當年跟他一起逃亡的經師。談起當時貓進山溝躲解放軍的經歷,大家哈哈大笑。經師介紹他和一個漂亮姑娘結了婚,生了11個孩子,其中出了3個大學生,有一個當上了中央媒體的記者,去年還參加北京奧運會報道。洛桑説:“現在的生活當然好。為什麼?看看我去年新蓋的房子就明白啦。”

    洛桑所在的吉古村是個寧靜的小村莊,正對著高聳入雲的雪山。溫暖的向陽坡上,成群的牛羊悠閒地徜徉;山坡下,清澈湍急的吉曲河歡快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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