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深圳12月23日電 23日清晨,田澤明被困67小時後獲救,成為深圳滑坡事件中從土層下挖出的首位倖存者。 從發現生命到成功救出,前後近20個小時,包括武警水電一總隊三支隊、深圳消防支隊在內的幾支搜救力量,展開了一場扣人心弦的營救行動。 定位生命 22日10時許,深圳滑坡救援現場東二區。武警水電一總隊三支隊9中隊五班班長王偉的心提了起來:雷達探測儀顯示,這裡有生命跡象。 此時,十幾米深的滑坡泥土已被挖開,壓毀在下的房屋露出了房頂一角。 “探出生命信號後,我們一邊逐漸清理擴大房頂的面積,一邊找尋多個探測位置。”王偉説,從最開始半徑50厘米的一個點,到挖掘機清出3個半徑超4米的圓周,試圖更準確地找到生命信號,但收到的迴響卻細若遊絲。 他一次次放下探測儀,以便更清晰地傾聽來自土層之下這種聲音。有時候,聲音突然響起,一看,卻是現場突然有人經過。 他操作的這套儀器,能夠迅速辨識人類生命信號,而排除其他動物。條件是,探測時必須清場,15米範圍內不能有人。 武警水電一總隊第三支隊支隊長王永興心裏浮出一個念頭:這個地方肯定能夠救出人來! 儘管信號微弱不穩,卻足以讓整個救援隊伍鎖定這棟深埋中的房子。 救援人員開始利用破拆設備在房頂打孔,蛇眼探測儀穿過小孔,用探頭去觀察裏面的跡象。他們總共在第一層的8間房鑿了8個孔,蛇眼一次次探進去,卻什麼都沒有看到。他們喊話,也聽不到應答。隨即,第一層房間被全部破拆。 再下挖兩層,繼續探測,生命信號依然存在。 人們的信心越來越堅定。 要找到生還者的具體位置,還需要更準確地鎖定一個小範圍。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搜救部隊領導下令:快! 托起希望 21日淩晨5點多,武警水電一總隊先頭部隊趕到深圳滑坡現場。自接到命令起,他們從廣西南寧駐地出發,使用了汽車、高鐵、飛機等所有可能的交通方式,長途奔襲了11個小時。 武警水電一總隊總工程師李虎章説,這支專業救援隊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曾參加過包括2014年魯甸救援在內的多次國內重大災難救援。儘管如此,深圳滑坡災害之烈,還是超過了他們想象。 “這麼大的塌方體,從沒有見過。”武警水電一總隊三支隊9中隊中隊長王立勝告訴記者。 土層厚。在他們分工負責的一塊長約150米、寬約120米的區域中,土層平均厚約12米,相當於四五層樓的高度。而滑坡衝擊力很大,有的房屋被推離原位十幾米,跟災害發生前拍攝的地圖標位差距很大。如果按完全地圖去挖,什麼都找不到。 因此,第一項工作是挖除土層。那麼高的土堆,他們把幾臺挖掘機從低到高依次排開,採取翻轉倒運的方式,一層一層把泥土提升、運走。 土質粘而軟,又不時滲水,這對搜救隊員們造成了潛在威脅。高聳的土堆懸在頭頂,隨時有坍塌的可能。越往下挖,危險越大。 他們在幾個位置安排了觀察員,一旦發現土層上出現裂縫,就吹響警戒哨,提醒搜救隊員緊急撤離。從白晝到黑夜,他們一直在這樣的危險中作業。夜晚昏暗,發現險情愈加困難。21日一整晚,動人心魄的哨聲響起了七八次。 22日早晨8點左右,土層大面積清除後,被壓毀房屋的輪廓逐漸顯露出來。 忽然,人們聞到異味。 一探測,房屋廢墟中可燃氣體的濃度達6%,正在極易爆炸的區間之內。 作業中斷。當地政府部門緊急送來一台軸流風機,把可燃氣體吹散。而這些氣體來自幾隻家用煤氣罐,大多已經變形,有的就像被捏扁的礦泉水瓶一樣。 隊員們把煤氣罐抱出來,小心翼翼,一旦碰出火花,後果不堪設想。 排險之後,大家繼續作業。就在這時,生命信號出現了。 看見那只手 出現在搜救隊員面前的建築早已嚴重變形,進一步鎖定倖存者的位置格外困難。而越是接近生命,越需要小心。不能再用大機械,因為一旦把廢墟碰得移位或坍塌,都可能對倖存者造成滅頂之災。 救援在艱難中緩緩推進。每個搜救隊員都達到了疲勞的極限,近兩天來,他們儘管輪番上陣作業,卻沒有睡覺的時間。實在困得不行,就坐在地上瞇幾分鐘。 23日淩晨2點46分,距首次探測到生命信號已過去17小時。 鑿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時,隊員們突然看到有東西在晃動! 深圳消防支隊福田大隊梅林中隊指導員吳文偉説:“我們有兩台移動照明燈組,當時內部環境仍然比較黑暗,但我肯定看到了有東西在晃動。” 照明加強了,現場所有燈光都聚焦到這裡,同時聚焦的,還有所有人的目光。手! 一隻手! 一隻正在挪動的手! “發現倖存者啦!”處於最底部的搜救隊員一聲喊叫,讓全場沸騰起來。 王立勝的心咚咚急跳。他很激動,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又很緊張,心頭仿佛一下子被束緊了,生怕出現任何閃失。 吳文偉把胳膊伸進洞裏,緊緊握住那只手:“兄弟,別怕,我們來了。” 生死邊緣的對話 搜救隊員們試著向洞裏喊話。 “口渴,想喝水。”這是得到的第一聲回答,一個虛弱的聲音。 武警水電一總隊三支隊9中隊2班副班長賀椿煥負責安撫倖存者的情緒。 “當時我問他哪有受傷,他告訴我左腳被東西壓住了,但實際上他被壓住的是右腳腳踝。”20歲出頭的賀椿煥説,當時意識有些模糊的倖存者還喊他“叔叔”。 這個名叫田澤明的倖存者,20日中午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就陷入了黑暗。 被困60多個小時之後,田澤明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問:“這是地震了還是海嘯了?” 賀椿煥笑道:“這是深圳啊,你覺得可能發生海嘯嗎?” 洞內深處,田澤明也笑了。 “我左腳沒知覺了,是不是會失去這只腳?”他又問,語氣裏帶著緊張。 “你平時有沒有過趴著睡覺?壓到胳膊,也會麻木。”賀椿煥説,“你起來活動一下,血液流通了,就又恢復了,對吧?” 田澤明説,想家裏人,最想媽媽。這個19歲的小夥子,剛從重慶來深圳打工半個月。他所在的5層樓房塌得只剩半層高了,這幾十個小時裏,他被深埋在十四五米深的土層下。幸運的是,倒塌的樓板和椅子之間形成一個狹小的三角形空間,給了他存活空間。 他全身都被壓住,而右臂卻能自由活動。黑暗中,他從身邊竟然摸到不少散落的零食,包括餅乾、柚子、瓜子,還有半瓶水。這就是他活下來的原因。 “我把一袋瓜子給幹完了。”他開起了玩笑……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對話就這樣斷斷續續地進行著。大多數時候,是搜救隊員説,田澤明聽,大家讓他儘量保持體力。 隊員們接連遞給他三條濕毛巾,教他擦一擦臉上的灰土,把最後一條毛巾捂在口鼻處,防止被破拆樓板揚起的灰塵嗆到。 有説有笑的田澤明沒看到的是,洞外救援正緊張推進。 重見陽光 汗水,從搜救隊員們的臉上、身上淌下來,下雨般滴進土裏。甚至,他們的護目鏡裏都積滿了汗水。 王偉負責管理設備,前方隊員一聲招呼,他就迅速把某種器具遞到他們手裏。就好比一台手術中,護士隨時把手術器具遞給醫生。哪怕慢上一秒,他都會自責:我是不是耽誤了時間?那幾個小時裏,他渾身是汗。 天色漸明,安全通道終於打開了,可容納一人進出。9中隊4班副班長賀勇與戰友胡佺、馬凱古輪番爬進去,清理碎磚、玻璃碎片等障礙物,直至能夠看到傷者。 “進去後,我發現裏頭有承重墻,碎磚塊和玻璃碴很多,一塊板子倒塌了,上面還覆蓋鋁合金條,傷者就在那下面。”賀勇説。 田澤明的下半身全部被壓住,整個人呈側躺姿勢。賀勇只能抓住傷者的後背,從臀部下方進行支撐,將他慢慢托起,從狹小的生存空間平移到安全通道,再由外面的隊友接應。 整個平移大約進行了十來分鐘,對賀勇來説是那樣漫長。 “整個過程都必須時刻小心,就怕對傷者造成二次傷害。”賀勇説,“他的整個身體都交到了我手上,萬萬不能有閃失。” 23日早上6時38分,田澤明的臉終於再次出現在清晨空氣裏。 久處黑暗的人不能馬上看陽光,搜救隊員們本來準備用毛巾蓋住他的眼睛,可是給他擦臉時把毛巾都弄臟了。他們就把一頂軟帽蓋在他臉上,可是,一動,帽子掉了。一個搜救隊員從兜裏掏出一隻白色線手套,蓋了上去。 在這個南方冬日的清晨,空氣中沁著涼意,柔軟的陽光照在田澤明身上。 此時,現場兩三百人簇擁著他,幾十隻手把他平躺的擔架抬起、扶穩。呼喊聲此起彼伏,大家互相提醒著要小心、再小心。 隨後,他被送往光明新區中心醫院手術室進行治療。 告慰生命 田澤明還有一個同伴,和他一同被困,與他互相鼓勵,卻沒能像他一樣走出黑暗。 20日上午11時30分,田澤明與同伴正在5樓的宿舍休息,當接到車間主任電話讓他趕緊逃離現場時,倒塌在一瞬間發生,兩名小夥子被瞬間掩埋。 “倒塌的時候,我的朋友還是有生命的。他告訴我,他沒事,就是腿有點疼。”田澤明告訴搜救官兵,“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就再沒應我了……” 就在田澤明被救出後3小時,9時28分左右,他的同伴被抬出,身上覆蓋著一塊白布。 一場哀悼就在現場舉行。參與救援的數百名指揮者、操作者,身著紅、藍、橙等各色制服,帶著滿身的泥土與汗水,環繞遺體肅然而立,脫帽,低頭,集體默哀。 每一個生命的逝去都讓人如此哀傷,而對生命的尊重是對逝者最莊嚴的告慰。 截至23日23時,救援現場共救出1名倖存者,找到4具遇難者遺體。而搜救仍在進行!(記者趙東輝、李柯勇、蔡國兆、陳子夏、陳寂、周強、李建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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