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幣加入SDR過程中的中國金融改革和開放——人民幣加入SDR系列文章之四

SDR的演進與發展，乃至近期的“擴籃”，經歷了較長的歷史時期，其間不乏波折與停滯。人民幣加入SDR，也並非一帆風順、一夜之間實現的。回顧人民幣加入SDR過程中的中國金融改革與開放，有助於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的重大意義，也有助於我們進一步凝聚共識，更好地推進中國金融改革和開放。

長時期的金融改革開放為人民幣加入SDR打下堅實的基礎

亞洲金融危機後，中國對金融體系，特別是銀行體系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針對當時存在的問題，首先對會計準則進行了改進，建立了金融企業會計制度。通過對商業銀行貸款實行五級分類制度，掌握了銀行業不良資産的真實情況。在此基礎上，中國繼續打出改革組合拳，對銀行體系的不良資産進行剝離，並通過財政和金融體系拿出一部分資源進行注資，包括外匯儲備和黃金儲備，來改進國有大型商業銀行的資本狀況，使其財務狀況逐漸好轉。為了維持銀行業體系的健康可持續運行，中國于2003年啟動了國有商業銀行股份制改革，積極推動國有大型商業銀行引入戰略投資者，完善公司治理結構，強化了對銀行的監督和財務約束，銀行體系的韌性和抵禦風險的能力得到穩步提升，為中國成功應對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也為人民幣國際化創造了良好條件。

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後，中國經濟率先恢復並成為世界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金融體系相對穩健，外匯儲備快速增長，對穩定和提升全球經濟金融信心起到了重要作用。一些亞洲鄰國外匯市場和國際收支在危機爆發後均出現大幅波動，而人民幣匯率保持了相對穩定，國際上對使用人民幣的需求明顯增加，人民幣國際化獲得了難得的歷史機遇。中國順應市場需求，尊重市場規律，順勢推動人民幣在跨境貿易和投資中的使用。2009年7月，中國正式啟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並逐步擴大試點範圍至完全開放境內外貿易結算。2011年1月和10月，中國分別啟動了境外直接投資人民幣結算和外商直接投資人民幣結算工作，便利了人民幣跨境直接投資的使用。為了便於機構投資者在境內外開展人民幣證券投資，中國積極推動資本市場雙向開放，不斷豐富資本市場的投資工具。2011年12月和2014年11月，中國相繼啟動了人民幣合格境外機構投資者（RQFII）和人民幣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RQDII）機制。2014年11月，中國正式啟動了滬港通，為跨境證券交易提供了更多的渠道。經過多年改革和開放，人民幣在跨境貿易和投資中使用的深度和廣度不斷拓展，人民幣國際化程度快速提升，為人民幣加入SDR奠定了必要的基礎。

配合IMF的SDR審查，中國需妥善解決人民幣加入SDR操作層面的一系列問題

2015年適逢IMF五年一次的SDR審查。近年來，中國經濟和金融實力持續增強，人民幣初步具備了加入SDR的條件，國際上對人民幣入籃的呼聲漸高。面對這一歷史機遇，中國審時度勢，在對有關情況進行深入研究分析的基礎上，做出了推動人民幣加入SDR的重要決定。

從國際實踐看，在確定一種貨幣是可自由使用貨幣並被納入SDR籃子時，須解決一些重要的操作性問題。在IMF開展SDR審查的過程中，中國繼續推動經濟金融改革與開放，特別是在開放債券市場和外匯市場、完善人民幣代表性利率和匯率、提高數據透明度等操作性問題方面取得了積極進展，人民幣逐漸接近並達到了SDR籃子貨幣的標準和各項操作性要求。

人民幣成為SDR籃子貨幣，必然要求境外機構，特別是境外央行類機構能進入中國金融市場進行資産配置和風險對衝操作。為此，2015年7月，人民銀行推動銀行間債券市場開放，允許境外央行或貨幣當局、國際金融組織、主權財富基金（央行類機構）自由進入中國銀行間債券市場並自由選擇代理，且沒有投資額度和産品限制，滿足了其對衝人民幣利率風險的要求。同年9月，人民銀行又向上述三類機構開放了銀行間外匯市場，允許其自由進入中國銀行間外匯市場，自由選擇代理人以及進行匯率風險對衝，外匯兌換不受額度限制，並可以獲得更全面的市場數據。2016年2月，人民銀行進一步向境外私人機構投資者開放了銀行間債券市場，不設投資額度限制，債券市場的開放程度進一步提高。同年4月，人民銀行通過發佈《境外央行類機構進入中國銀行間債券市場業務流程》和《境外央行類機構進入中國銀行間外匯市場業務流程》，為境外央行類機構入市提供了具體的操作指引，進一步便利了境外投資者進入中國金融市場。截止目前，已有43家境外央行類機構進入銀行間債券市場，27家境外央行類機構進入銀行間外匯市場，通過直接投資或代理的方式開展交易和投資。

人民幣要成為SDR籃子貨幣，還需要提供人民幣代表性利率和代表性匯率，以便於對SDR進行相應的估值和計息。為解決上述問題，我國內各部門密切配合，推出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並得到了國際社會的積極回應和支持。利率方面，自2015年10月9日開始，我財政部每週滾動發行3個月期國債，在此基礎上，以3個月期國債收益率作為人民幣的代表性利率，用於計算SDR籃子貨幣的利率。匯率方面，自2015年8月起，中國外匯交易中心每個交易日公佈5個時點的參考匯率，為市場主體提供了更多的市場匯率參考，其中下午4點的匯率被作為人民幣代表性匯率用於計算SDR交易的匯率。經溝通協調，英格蘭銀行每天向基金組織提供中午12點倫敦市場的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作為人民幣加入SDR的定值匯率。紐聯儲和歐央行也將在倫敦閉市時提供各自市場的人民幣兌美元匯率。為了使人民幣在岸交易時段能夠覆蓋倫敦市場，自2016年1月4日起，中國將銀行間外匯市場交易系統每日運行時間延長7個小時，並相應延長了人民幣匯率中間價及浮動幅度、做市商報價等市場管理制度適用時間。

如果人民幣要成為籃子貨幣，必然要求為境外機構開展人民幣業務及相關業務的清算和結算提供進一步的便利。為此，2015年10月，人民銀行進一步明確了境外央行類機構在境內商業銀行開立人民幣賬戶的相關規定，為其開展實際操作提供了必要的條件。同時，人民幣跨境支付系統（CIPS）一期于2015年10月正式上線運行，境內外金融機構人民幣跨境和離岸業務資金清算和結算的效率大幅提高，人民幣跨境貿易和投資更加便利。

配合IMF的SDR審查，中國積極提高數據報送標準、增強數據透明度

人民幣要成為SDR籃子貨幣，各界還期待中國進一步提高數據報送標準並增強透明度。國際上現行的數據公佈標準主要是IMF根據各成員國不同發展情況制定的兩套標準——數據公佈特殊標準（SDDS）和數據公佈通用系統（GDDS），其中SDDS在數據範圍、公佈頻率和公佈時效方面的要求比GDDS更高。中國已在2002年正式加入GDDS，但一直未加入SDDS，是少數尚未加入的系統重要性國家和新興市場國家。從中國自身的情況看，主動提高數據公佈質量和透明度不僅符合完善中國統計體系和宏觀經濟決策的需要，也有利於提升中國負責任大國的形象，為SDR審查營造有利的國際環境。2014年11月，習近平主席在G20布裏斯班峰會上宣佈中國將採納基金組織數據發佈特殊標準（SDDS）承諾。人民銀行和國內各宏觀經濟部門通力協作，順利完成了按SDDS標準公佈實體經濟、財政、金融等數據的技術準備工作。2015年10月，人民銀行在基金組織利馬年會期間正式向基金組織遞交了中國正式採納SDDS的文書。通過採納SDDS，中國經濟數據公佈的頻次更高，內容更細緻，數據的透明度、可靠性和國際可比性進一步提高，國際經濟合作的水平進一步提升。

基金組織官方儲備幣種調查（COFER）主要統計各種貨幣在官方儲備中的佔比，是對國際儲備貨幣的權威調查。“貨幣在官方儲備中的佔比”也是衡量SDR籃子貨幣“可自由使用”標準的關鍵指標之一。基金組織的COFER數據庫中此前並沒有單列的人民幣數據。2015年，為配合對人民幣加入SDR籃子的審查，基金組織開展了COFER的特別調查，動員各國廣泛參與該調查，以補充人民幣的數據源。在此情形下，中國參與該調查成為應有之義。人民銀行和外匯局協同配合，積極參與相關數據調查工作，既滿足了為SDR審查提供數據的需要，也有利於中國根據國際標準完善自身宏觀經濟統計，為宏觀經濟決策和防範經濟金融風險提供參考。

與此類似，國際清算銀行的國際銀行業調查（IBS）負責統計一國銀行業的對外資産負債情況，它是計算另外一個衡量“可自由使用”指標——“國際銀行業負債”的基礎。截至2015年，在29家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中，中國銀行業佔據4席，在全球銀行業體系中佔有重要地位。在G20國家中，包括中國在內僅有個別經濟體未參加IBS數據報送。為此，人民銀行和外匯局協力配合，自2015年開始參加IBS數據報送。參加IBS調查不僅可以向外界展示中國開放和負責任的態度，也進一步提高了中國金融數據的質量和透明度，為人民幣加入SDR創造了更有利的條件。

基金組織的協同證券投資調查（CPIS）負責統計一國對外證券投資情況，它是計算另外一個衡量“可自由使用”指標——“國際債務證券”的基礎，是跟蹤全球資金流向、識別系統性風險和研究金融渠道溢出效應不可或缺的數據庫。作為全球重要的資金流入國和流出國，中國從2015年開始參與CPIS調查，進一步提升了該數據庫的完整性，同時也為中國自身決策提供了有益參考。

人民幣加入SDR，對中國加強與市場的溝通提出了新的要求

隨著人民幣成為主要國際儲備貨幣，國際社會對中國經濟金融政策的關注度和敏感性明顯上升，客觀上要求中國政府加強與市場的溝通，及時準確地傳遞經濟金融政策信息，更好地引導市場預期。2016年以來，人民銀行在繼續深化改革開放的同時，就貨幣政策、宏觀審慎管理、資本流動等國際上普遍關注的問題加強了與市場的溝通，釋放了清楚、明確的政策信號，有效地穩定了市場預期。同時，人民銀行還積極與境外央行和國際機構保持密切溝通，明確了境外央行類機構投資我銀行間外匯和債券市場的流程，並與國際機構就人民幣資産配置的技術細節和政策法規進行溝通，增強了國際投資者對投資中國金融市場的信心。在國際雙邊和多邊場合，中國也加強了與其他經濟體的政策溝通和協調，並利用G20主辦國的身份，加強了輿論宣傳工作，有效引導了市場預期，增強了各方對中國經濟和改革開放前景的信心，為人民幣正式加入SDR創造了良好的國際環境。

改革與開放是中國經濟和金融發展永恒的主題，也是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的關鍵。人民幣加入SDR貨幣籃子，既是中國融入全球金融體系的重要里程碑，也是中國金融改革和開放的新起點。應當看到，人民幣在全球貿易和金融交易及儲備中的地位與其他主要國際儲備貨幣還有一定的距離。中國應以人民幣正式加入SDR為契機，進一步深化金融改革，擴大金融開放，繼續深化利率市場化和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改革，有序推進人民幣資本項目可兌換，完善公共治理框架，使中國金融業發展向更高水平、更深層次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