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戶副經理當“內應”，合同房産證造假——10多億元貸款、承兌匯票是如何從銀行騙取的？

新華社昆明12月4日電（記者 王研）最近，雲南星長征投資開發控股集團有限公司被控在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昆明春城支行騙取貸款、承兌匯票高達10多億元。被告人被控通過一名銀行客戶部副經理做“內應”，再加上假合同、假房産證等虛假材料，從國有銀行騙出鉅額資金。

“新華視點”記者調查發現，該案暴露出當前部分國有銀行在監管方面存在很大漏洞。

內外勾結 銀行調查人同為審查人

今年10月，這起騙貸案在雲南省昆明市五華區法院開庭審理，目前仍在等待宣判。

根據檢方指控，僅2013年8月至2015年1月，星長征公司就在中國農業銀行股份有限公司昆明春城支行先後取得6筆貸款共2.7億余元、34筆銀行承兌匯票共9.9億余元。最後，貸款只還了3000萬元，承兌匯票交了保證金2.7億元。

記者從檢方了解到，該公司涉嫌在春城支行騙貸的金額遠不止這些。星長征公司提交給銀行的合同、房産證、銀行進賬單等都是假的，甚至用於抵押貸款的個別房産之前也已抵押給了別的銀行。

此案中，被檢察機關起訴的還有春城支行客戶部副經理李寧。作為“內應”，他是騙貸案發生的一個關鍵人物。客戶部副經理並沒有多大的權力，而農業銀行關於貸款、承兌匯票出具的制度規定都很嚴密，要求必須經過多個部門、多個崗位的調查、審批程序。那麼，星長征公司的假材料是如何逃避層層監管騙出貸款的？

按照規定，客戶申請貸款時，銀行至少要有兩個人共同調查申請材料，金額大的還要成立調查組、出具調查報告。星長征公司的代理律師在庭審中指出，事實上，這一環節多由李寧一個人辦理。在28筆承兌匯票的調查報告中，有25份都沒有調查經辦人和調查負責人的署名、簽名。

在領取抵押房産、土地的他項權證環節，應當由銀行的人親自去房管或土地局領取。但多個證人證言表明，春城支行曾派出幾名員工一起去外省領他項權證，到當地已是下班時間，他們就直接從星長征公司的一名經理那裏拿走了他項權證，第二天也沒有再去土地局核實他項權證的真偽。

一位在春城支行擔任某項貸款審查人的員工在證人證言中承認，自己從沒辦過那些貸款業務，之所以作為審查人出現，是因為銀行人手不夠，是他自己把密碼等信息給了李寧，由李寧完成審查的。也就是説，李寧實質上既是調查人，又是審查人。

授信不足的信息被人為修改

由於多次貸款和出具銀行承兌匯票，星長征原本的授信額度已經不夠用了。檢方的指控顯示，為應對這一問題，春城支行客戶部副經理李寧在銀行系統裏更改了星長征公司的保證金數額，虛增了其授信額度。李寧先後向該公司發放了1.1億元貸款，出具了7億多元銀行承兌匯票。

據調查，李寧利用銀行軟體系統本身存在的漏洞完成了操作。按農行規定，承兌匯票的保證金數額與授信額度相關聯，例如，保證金存入了100%，則不佔用授信額度。李寧用銀行信貸管理系統的“手工登記”功能，把原來星長征公司只交了20%-30%的保證金，直接改成100%。這樣就釋放了原授信額度，用於簽發新的銀行承兌匯票。

從銀行出具給警方的相關説明看，補充承兌匯票的保證金按規定要經過審批、審核等環節，而且不屬於可以“手工登記”的範圍。但令人驚訝的是，李寧在補充保證金時，不但沒有通過審批、審核，而且可以用“手工登記”功能去變更。據了解，“手工登記”功能因業務範圍較廣，客戶經理都具有手工審批登記權。

李寧在法庭上稱，銀行系統本身就有問題。從銀行説明中看，2012年10月李寧就首次操作了虛假補保，這種行為一直持續了幾年，直至春城支行星長征風險事件暴露後，農行雲南省分行營業部才關閉了轄區內所有客戶經理的手工審批登記權，並於今年5月上收了全省的手工登記權限。

發現問題後糾正不及時，銀監局將對銀行和責任人追責

檢方指控表明，星長征公司通過下屬的3家企業分四次向李寧指定的銀行賬戶轉入了好處費300萬元。

“銀行持續性地沒有盡到基本義務，是對欺騙行為的放任。”在庭審中，星長征公司代理律師楊名跨直指銀行存在的問題，“銀行那麼多的程序、環節、規定，如果有一個發生作用，事情會演變到今天的地步嗎？”

據調查，農行方面在發現問題後的調查、糾正不夠及時。幾名銀行員工的證言表明：2014年6月，農行總行在組織檢查時就發現了星長征集團用信超過授信額度2000多萬元，但未深究這個問題。2015年1月底，對星長征集團合同開展審查時，調查報告初稿中又提到超授信問題，最後的正式報告裏卻沒有再提此事。一位銀行工作人員的證言説，此時星長征的超授信金額已經達到了2.2億元。

雲南省銀監局表示，該案透露了銀行內控管理薄弱、合規意識淡薄等問題。銀監局多次約談農行雲南省分行主要負責人，截至目前已累計督促該行對34人實施問責；先後對農行雲南省分行實施了兩次現場檢查，督促其進行全面風險排查，進一步完善內控機制，落實風險防控責任。雲南銀監局下一步還將依法對案件責任人和相關銀行機構進行行政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