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過程中，也應加快股市、債市和金融衍生品市場的發展，穩健地發展虛擬經濟；

    ▲農村金融不能只“盯大戶”，鄉鎮企業、種植大戶、養殖大戶需要支持，但農民的小額貸款更需要予以滿足；

    ▲現在股市上漲，主要靠的是少數所謂的大藍籌股而不是股市整體質量的提高，要下大力量提高上市公司質量；

    ▲穩步擴大中小企業板，但步伐不宜過快，交易規則和管理辦法還需要進一步完善。不主張再設一個交易所。

    虛擬經濟，是指與虛擬資本以金融系統為主要依託的循環運動有關的經濟活動，簡單地説就是直接以錢生錢的活動。學術界對虛擬經濟的研究由來已久。黨的十六大報告首次提出，要正確處理虛擬經濟和實體經濟的關係，此後，“虛擬經濟”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之一。日前，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南開大學虛擬經濟與管理研究中心名譽主任成思危教授在北京接受了記者採訪，就虛擬經濟的發展、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建立、農村金融體系的完善及人民幣流動性過剩等問題，闡述了他的最新研究心得。

    流動性過剩會給貨幣政策的實施帶來困難，並加劇産能過剩

    記者：近來，不少學者指出人民幣流動性過剩的風險不容忽視，並認為流動性過剩會導致股市與房地産泡沫，對這個問題您怎麼看？

    成思危：流動性過剩是指實際貨幣存量高於均衡水平，現實的貨幣供給超過了實體經濟的需求，主要表現為銀行自願或被迫持有的“流動性貨幣”超過健全的銀行業準則所要求的水平。貨幣的流動性問題是虛擬經濟研究的內容，當我們把實體經濟和虛擬經濟聯絡起來看時，就可以分析出他們背後的原因與聯絡。

    目前我國人民幣流動性過剩有幾個原因，首先是銀行的儲蓄率過高，直接投資渠道又太少，這使得銀行面臨一個兩難問題：這些存款如果不貸出去，銀行難以盈利；把它貸出去，又會造成貸款的增加，進一步加劇流動性過剩問題。同時，銀行儲蓄存款的分流渠道也很少，現在我國的股票市場、債券市場及金融衍生品市場等的發展還不夠，分流這些儲蓄的能力有限。其次是外匯儲備，我國的外匯儲備已突破一萬億美元，市場上相應要增發約8萬億元的人民幣，這也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人民幣的流動性過剩問題。

    人民幣流動性過剩會帶來一些問題：第一，它給貨幣政策的實施帶來了困難。我們本來是要實施穩健的貨幣政策，不應讓貨幣增加過快，由於人民幣流動性過剩問題的存在，減弱了貨幣政策的靈活性。第二，儲蓄率過高使得大公司大企業更容易低成本地獲得貸款，他們拿到貸款就要投資，投到房地産，或者是搞實體經濟，這就造成了房地産熱很難降溫，産能過剩的問題也更加尖銳了。過剩的産品國內市場消費有限，企業便競相增加出口，這就進一步導致了貿易順差的增加進而外匯儲備的增加。

    政策金融力度不足，商業金融“嫌貧愛富”，合作金融名存實亡，地下金融相當猖獗

    記者：您曾多次強調在推進金融改革的過程中應注意和經濟的協調發展，當前我國農村融資還存在較多的困難，您覺得應如何完善目前的農村金融體系？

    成思危：我對農村金融一向都很關心，2004年，全國人大常委會組織了三個調研組，我負責其中的農村金融調研組。到湖南、江西等省份作了調研，也聽了其他一些省份的彙報。我認為，農業發展、農村穩定、農民增收，其中很重要的問題就是要發展。根據發展經濟學的原理，發展需要投資、勞動力和科技、教育、管理等綜合要素。我國農村不缺少勞動力，最重要的問題是缺少資本和綜合要素，而綜合要素的發展也離不開金融的支持。當前我國農村金融面臨的問題是嚴峻的，我把當前的農村金融現狀概括為四句話：1、政策金融力度不足。農業發展銀行目前主要負責糧棉收購貸款，在支持農村基礎設施、社會發展和教育等方面作用較少；2、商業金融“嫌貧愛富”。商業銀行和郵政儲蓄甚至將農村的資金“抽血”到城市中去。“嫌貧愛富”是商業金融的本性，它要賺錢就必須考慮交易成本和風險。大部分農民的貸款規模都很小，導致銀行的交易成本相對要高，而且商業金融對農民的還貸風險擔心較多。事實上，根據國外經驗，農民違約的比例並不高；3、合作金融名存實亡。歷史上，我國的農村信用合作社是起過重要作用的，但後來由於管理不善，出現了很多問題，已逐漸失去了合作金融的特性；4、地下金融相當猖獗。農民貸不到款就會轉向地下金融，地下金融的高利貸加大了農民的貸款負擔，還會引發社會不安定。

    對於上述問題，我認為需要從三方面加以完善，概括為一句話就是，“三足鼎立、各司其職”：1、政策金融應擴大服務範圍，今後應發揮其在加強農村社會事業及公共服務建設、改善農業生産條件、調整農村産業結構和促進農民增收等方面的作用；2、商業金融應在政府的支持下加大對農村的服務，可以規定商業金融要用一定的比例來支持農村，逐步提高涉農貸款的總量和比重。有些支農貸款可以委託商業銀行發放，政府給予貼息；3、合作金融要加速發展，當前正在對農村信用合作社進行改革，這一改革本身是非常艱巨的，但我們一定要注意改革不能使農村信用社喪失合作金融的性質，要讓需要錢的農民真正能夠借到錢，還要逐步引導地下金融進入規範的合作金融渠道。

    農村金融不能只“盯大戶”，鄉鎮企業、種植大戶、養殖大戶需要支持，但農民的小額貸款更需要予以滿足。在這方面，我們應當學習和借鑒2006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尤努斯的“鄉村銀行”模式，穩妥地推進商業性可持續小額貸款的發放，為農村中數量眾多的貧窮農民服務。

    多層次資本市場是一個有機的整體

    記者：您怎樣看待我國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建設問題？

    成思危：關於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建設，我就談談狹義的多層次資本市場，也就是股市的主板、二板和三板市場。

    主板市場目前存在三大問題：一是過於強調它的融資功能，投資功能發揮不夠;二是半流通市;三是單邊市，只能買多，不能做空。至2006年年底，股權分置改革基本完成，半流通市問題也就基本解決。同時，股指期貨即將推出，也推動了單邊市的轉變。

    二板市場成立的目的是要讓規模小，成長快的企業有融資的渠道，所以，相對於主板市場，二板市場的入市門檻較低。我國現在鼓勵自主創新，二板市場就是要發揮鼓勵企業自主創新的功能。從現在深圳中小企業板的狀況來看，總體發展是好的。今後可穩步擴大中小企業板，但步伐不宜過快，交易規則和管理辦法也還需要進一步完善。我認為擴大到400家左右再設立二板市場比較合適。

    三板市場要同時發揮“垃圾桶”和“孵化器”兩種作用。一方面，要為從主板市場上摘牌退市的股票提供一個交易渠道，使它們的投資者能夠退出，另一方面，沒有達到上市條件的績優公司可先在三板掛牌，條件成熟時再公開上市。

    現在我不主張再設一個交易所。在目前情況下，有上海、深圳兩家應該是足夠了。因為我國股市的規模（市值對GDP之比）還遠低於世界平均水平，不宜進一步分散流入市場的資金。上海和深圳目前可以承擔建設多層次資本市場的任務。上海的主要任務是像紐約證券交易所一樣，主要提供主板的功能。深圳要像納斯達克一樣，有主板、二板、三板。深圳要爭取的政策是將由二板轉入主板的上市公司留在深圳。二板的上市公司可以在投資銀行的支持下通過杠桿收購等方式升到主板。這樣，二板市場的上市公司就可上可下，多層次資本市場就會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

    “當你興高采烈的時候，你要賣出；當你痛哭流涕的時候，你要買進”；我們一定要“讓壞孩子出去，讓好孩子進來”

    記者：現在股指漲得很厲害，許多人對股市也很看好，但也有人認為股市裏存在著泡沫，要防範股市泡沫，您是怎麼看待這個問題的呢？

    成思危：現在有些人頭腦開始發熱，認為10年大牛市已在展開。我不這麼認為。股市有一句名言：“當你興高采烈的時候，你要賣出；當你痛哭流涕的時候，你要買進”。如果股市的基礎不牢，即使股指上去了，最後還是造成一大堆泡沫，又會造成投資者的損失。我認為現在是投資者要特別謹慎的時候。

    股市是虛擬經濟，它內在地就存在泡沫，泡沫的膨脹和破滅造成了股市的波動。但是我們不應等到泡沫脹得很大的時候再讓它破滅，就像2001年上證指數到2245點以後一下子掉下來了，造成了很多投資者的損失。要告誡投資者，當形勢好的時候你適可而止，當股市在大跌的時候你也別慌。現在股市上漲，主要靠的是少數所謂的大藍籌股而不是股市整體質量的提高，我認為要保障股市的健康發展，最主要的是要下大力量提高上市公司的質量。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讓股市發揮投資功能，就是要讓多數投資者總體上能夠得到比較合理的回報，即紅利加上上市公司價值增值，二者之和應高於債券投資的收益，因為投資者進入股市承擔的風險比買債券要大。如果一個股市不能讓大多數投資者總體上得到合理回報，這個股市就很難得到健康發展。從這一點上來説，我國的股市確實存在一些問題，在2001年前幾年的牛市中，一半以上的投資者沒有真正賺到錢。最近股指雖又有所上漲，但大多數投資者是“賺了指數，沒賺到錢”，原因就在於股市的整體質量不高。

    我們要“讓壞孩子出去，讓好孩子進來”，讓股市有一個良性的發展。我在2005年曾做過一個研究，分析結果是整個股市大概真正有投資價值的上市公司也就400家，佔30%左右。另外還有一個旁證，就是現在所有基金選中的成份股大概也就是這400家。其他是投資價值不高甚至根本就沒有投資價值的公司，這怎麼能夠給投資者合理的回報？上市公司的質量是股市健康發展的基石，只有提高了上市公司的質量，股市才有可能健康發展。

    對股指也要客觀地看待。股指只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股市，它是靠那些漲得比較強勁的股票拉動的，股指漲了並不代表大部分股票都漲。現在漲勢強勁的大部分是比較強大的國有上市公司，這些公司的業績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宏觀環境的影響和國家政策的支持。只靠這麼幾家公司支持的股市是很難健康發展的。

    從國際上來看，虛擬經濟的發展非常迅速，已形成了相當大的規模

    記者：您如何看待虛擬經濟的發展？

    成思危：根據國際清算銀行的統計，2005年全球金融衍生品未平倉合約的總量已達343萬億美元，如果加上股市、債市，將超過400萬億美元，而現在全球的GDP總量也只有40萬億美元左右。國際市場上每天流動的資金有2萬億美元，其中98％是在流動中尋找機會的熱錢，只有2％是真正用於貿易的。從上面的兩個數字能夠看出，虛擬經濟發展得相當迅速，已經形成了相當大的規模。

    虛擬經濟一方面能夠使資金流向更有效率的實體經濟部門，另外一方面也會加大金融市場的波動。事實上，發達國家經濟的贏利模式已從原來的靠原材料和産品賺錢，到靠資本和知識賺錢的階段。我國在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過程中，也應加快股市、債市和金融衍生品市場的發展，穩健地發展虛擬經濟。（張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