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糾紛十萬分之一，醫患傷害百分之百
——代表委員建言修復崩塌的醫患關係

    新華社北京３月８日電（“新華視點”記者周婷玉、仇逸、周凱、江國成）門診量７３億人次，醫療糾紛７萬件——儘管２０１３年糾紛發生率不到十萬分之一，但醫患關係卻因此罩上厚厚的陰雲。

    “一滴墨水可染一池清水。”參加全國兩會的一些代表委員表示，修復崩塌的醫患關係，正如政府工作報告中所言，需推進醫改破除以藥補醫、理順醫藥價格等，以治療體制沉疴；而當務之急，則需嚴懲、阻止“醫鬧”、暴力傷醫等犯罪違法行為。

    “白色暴力”頻發，醫患信任屢成“犧牲品”

    就在兩會前後，惡性“傷”醫事件連續發生：齊齊哈爾醫生被殺、南京護士被打、潮州醫生被押遊行。

    “這傷害的不僅僅是幾個醫生，而是全國８６０萬醫務人員的心。”從醫４０餘年的全國人大代表郭淑芹談起暴力襲醫不禁哽咽。

    “路歸路，橋歸橋。”一些代表委員指出，醫患矛盾需要雙方的反思和努力，有待醫療體制改革來從根治理。但“醫鬧”、傷醫殺醫行為已衝擊社會道德底線和法律紅線，這已不是醫患矛盾問題，而是違法犯罪。任何傷醫行為都應依法嚴懲。

    “醫護被傷，患者受害，醫患信任被踐踏。”全國政協委員、中國癌症基金會秘書長趙平説，由於缺乏互信，醫生為了自保，一些患者可能會像摔倒的老人那樣，無人敢救。

    增加保安、配備盾牌，一些醫院採取多種措施維護醫療秩序。全國人大代表、重慶市腫瘤醫院院長周琦認為，這只會增加隔閡。

    全國政協委員、北京大學第一醫院院長劉玉村指出，醫患矛盾歸根結底是醫療資源、技術和保障跟不上患者的需求。

    “沒有科學的分層診療稀釋了服務質量。”全國人大代表、北京大學腫瘤醫院教授顧晉説，一上午門診要近６個小時，看５０個病人，根本沒有時間深入溝通。

    而近八成醫療糾紛正是起因于醫務人員服務態度、語言溝通和醫德醫風問題。

    劉玉村説，政府工作報告提出“健全分級診療體系”，這有利於分流病人增加醫患溝通時間。但醫務人員也應提高溝通能力，補好人文關懷這一課。患病是身心蒙難的痛苦歷程，完整的治療不能只著眼于器質性損害的修復。

    還有一些代表委員提出，應提高全民的醫學素質，引導患者理性認識醫學的局限性。正如國家衛計委主任李斌所言：醫生不是神仙，不可能包治百病。

    拒收紅包口號“喊”２０年：刀不動在根上病難除

    “讓醫患雙方簽不收紅包協議書很可笑。難道簽了就沒人收？”全國政協常委黃潔夫的一席回答，引起許多代表委員的共鳴。一些人認為，這種協議很可能淪為一隻墻上老虎。

    一邊是重重禁令，一邊是看漲的紅包行情。一位醫生透露，紅包根據醫院等級、手術大小、患者經濟情況綜合決定。“一般的小醫院主刀大夫不超過５００元，麻醉師２００元，手術助手也得‘意思意思’。大醫院則數倍於此。”

    “拒收紅包口號喊了２０年，一紙協議就能管得好？”全國政協委員葛均波説，醫生每天都要簽協議，“手和心都麻木了。”

    顧晉代表認為，勞動得不到合理體現加上人情原因，是醫生尋求灰色收入的重要原因。他告訴記者，一個專家門診１４元，３個醫生、２個麻醉師和幾個護士開一台高難度的手術，手術費即人工費只有兩三千元，還不抵手術縫合線的錢。另一方面，患者也覺得送上“紅包”，醫生看病才會盡心。

    一些代表委員認為，紅包本是一種感恩的文化形式，但在醫療領域大多已變為買服務、買安心的交易，這也是對醫患信任的削弱。

    在重建醫患信任、提高醫生收入的同時，杜絕紅包現象還應動刀下猛藥，出臺鏟根的懲處辦法。一些代表委員建議，醫生收受禮物超一定數額，一旦被發現就取消行醫資格，這會是一條帶電的高壓線。

    收入來源不合理：“醫生需要回歸，而不是要回扣”

    實際人均年收入１９萬多元，而賬面收入只有４萬多。這是全國人大代表鐘南山對２０１３年廣州三甲醫院醫生收入的調查結果。他説：“醫生這樣的收入水平是合理的，但來源不合理。”

    一些代表委員表示，這恰是醫生薪酬結構扭曲的注腳。“這次政府工作報告專門提出要‘健全醫務人員等適應行業特點的薪酬制度’，是講到了根子上。”顧晉代表説。

    李斌坦言，好多醫院都靠藥品、耗材、檢查獲得主要的收入。這嚴重背離醫務人員的勞動價值，造成了一些不合理的醫療行為和醫院不合理的收入結構。

    藥品回扣就是一些醫生的收入來源之一。一位醫生透露，放一個兩三萬元的支架，回扣就達五六千元。在利益驅動下，曾有一名醫生給病人放了３０個支架，把血管變成了鐵管。

    ２０１３年，我國相繼曝出福建漳州醫藥賄賂窩案、葛蘭素史克、賽諾非涉嫌行賄案，所涉醫生、醫院的數量和範圍令人瞠目。

    為什麼這麼多醫生、醫院屢闖法律紅線？“這需要反思、需要查清背後牢固的利益鏈條，並遏住其利益驅動力。”部分代表委員説。

    藥品回扣與“以藥補醫”機制密不可分。“醫生的一支筆，決定著藥品的市場額度。”全國政協委員、中科院上海藥物研究所副所長蔣華良表示，要實現醫藥分開，不能讓醫生從賣藥中獲利。

    全國人大代表、天聖制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劉群則指出，藥品回扣的盛行，與我國藥企小而多、産品低水平重復不無關係，惡性競爭中只能靠回扣開路。

    此外，藥品流通環節、定價機制的不合理，也給藥品賄賂預留了空間。葛均波委員指出，心內、骨科等都存在藥械暴利的問題。

    “醫生需要回歸，而不是要回扣。”劉玉村説，遏制藥品回扣“潛規則”，就要強化顯規則：理順醫藥價格，讓醫務人員有一個陽光體面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