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9月29日電 一回又一回,感天動地的英烈故事撞擊著我們的心。那決絕神情,那柔腸鐵骨,那慷慨悲歌,仿佛從歲月深處浮現,穿越時空,縈繞在我們周圍。 一批又一批,讓人民獲得幸福而自己歸於沉寂,正是無數位英烈的心願。然而,一個偉大的民族不能忘記。惟有張揚先烈風骨,才能挺起民族的精神軀幹;惟有傳承先烈遺志,才有國家更加光明的未來。 我們對近代、現代、當代的無數英烈深深地鞠躬:你們的英名,將如你們為之獻身的這片遼闊而深厚的土地一樣--不朽。 英烈之魂--一種凜然正氣滌蕩心靈 深秋,和尚崮聳立在沂蒙山蒼涼的群峰之間。 73年前,有17名八路軍戰士在這裡跳下懸崖。 那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1941年11月底,八路軍山東縱隊一部被十倍于己的日偽軍包圍。就在他們準備轉移時,發現溝裏還有兩千多群眾。 副營長秦鵬飛把上衣一扒,大吼:“這裡,就是咱們的死地!”他撂倒了十二三個鬼子,犧牲時胸口插著3把刺刀。 那是抗戰最艱難的年月,戰士平均每人只有3發子彈。時至今日,山下80歲的村民李玉忠還在感嘆:“明知上去就是死,他們還往上衝啊,是拿血肉去堵槍眼呀。” 機槍手把手榴彈捆在槍頭上,子彈打光了就掄槍砸鬼子,最後一拉線,與敵人同歸於盡。 連長孟有三兩腿被打斷,坐在地上揮著大刀砍鬼子。 這一仗殲敵300余人,而172名八路軍,有164人壯烈殉國。包括最後集體跳崖的17名勇士。 戰鬥結束後,獲救的鄉親們一邊掩埋烈士遺體,一邊放聲大哭。只見戰士們寒冬臘月裏穿著破爛的單衣,有人光著腳。不少戰士腸子被打了出來,裏頭一粒糧食也沒有,全是谷糠、花生皮、地瓜秧…… 在近代以來中國歷史上最黑暗的歲月裏,一批又一批英烈挺身而出,對強敵而不懼,臨死神而不屈。 我們來到臺兒莊戰役遺址時暴雨如注。雨打殘墻,恰似76年前的槍炮轟鳴。 戰役紀念館中陳列著3封電報,發于同一天,發自同一人--122師師長王銘章。 “黎明敵即以大炮向城猛攻,東南角城墻被衝破數處。王團長衝鋒陣亡。現正督各部死力堵塞中。”這是上午的第一封。 第二封發于中午:“敵以炮兵猛轟我城內及東南城墻,東門附近又被沖毀數段。敵步兵登城,經我軍衝擊,斃敵無算,已將其擊退。若友軍再無消息,則孤城危矣。” 下午,發了第三封,結尾有8個字:“決以死拼,以報國家。” 寥寥數行,一名中國軍人的鐵血丹心呼之欲出。 大義凜然,慷慨赴死,是所有英烈的共同抉擇,而每位英烈又各有不同的壯烈。 --譚嗣同,是從容。 1898年,這位戊戌變法領導人端坐家中,靜待抓捕者上門。友人再三勸他出走,他將定不移:“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他以死喚醒國人,臨刑前題下名句:“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 --邱少雲,是堅忍。 1952年,這位抗美援朝戰士與戰友一起潛伏在敵陣地前的草叢中,突然被敵人的偵察燃燒彈點著衣服,烈火從棉衣燒到頭髮,燒進皮肉。為了不暴露潛伏部隊,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一動不動。 犧牲時,他的雙手深深插進泥土。 --郭永懷,是忠誠。 1968年,這位帶著“兩彈一星”重要研究數據的科學家遭遇飛機失事。唯一的倖存者回憶説,在飛機失去方向的剎那,有人高喊:“我的文件,我的文件!” 人們找到燒焦的遺體時,他與警衛員仍緊緊抱在一起,懷中的絕密文件完好無損…… 他們的事跡,已定格為最為勇毅的中國形象。他們的精神,穿透歷史,點燃後人的熱血。 英烈之心--一種執著信念成就大我 人的一生,總有些選擇刻骨銘心。 追尋著英烈的足跡,我們試圖透過塵封的歷史走進他們的內心。 1941年冬天,懷有8個月身孕的山東婦救會常委陳若克被日寇俘獲。顛沛流離中,她早産了。 日軍斷定這女人是個“人物”,一定掌握重要情報。於是,不僅折磨她,還折磨孩子。押送途中,他們把嬰兒丟進一條馬料袋子,挂在馬上顛簸了一百多裏。孩子被馬草扎得拼命哭喊,但陳若克在敵人面前沒掉一滴淚。 審訊時,燒紅的烙鐵燙在背上、胸口、臉上,她絕不低頭。 訣別的時刻到了。刑場上,陳若克咬破手指,喂到女兒的嘴裏:“孩子,你來到世上,沒有吃媽媽一口奶。就要和媽媽一起離開這個世界,你就吸一口媽媽的血吧。” 殘忍的敵人在她和孩子身上一共捅了27刀,還割掉了她的頭顱…… 在山東蒙陰的烈士陵園,我們在她們的墓前久久佇立。如果生在今天,這對母女也會像尋常百姓一樣安享天倫之樂吧?而為了民族氣節,她們堅守得如此慘烈。 陳若克的丈夫是山東軍政委員會書記朱瑞。今年101歲的山東省沂南縣村民張淑貞記得,這位指揮千軍萬馬而鎮定自若的將軍,見了妻女的棺材不禁號啕痛哭。 7年後,時任東北軍區炮兵縱隊司令員的朱瑞,在遼沈戰役中觸雷陣亡,成為解放戰爭時期我軍犧牲的最高將領。 也有柔腸百轉的愛,也有難以割捨的情,這樣一家人,把生命獻給了崇高的信仰。 從白山黑水到西南邊陲,從雨花臺到渣滓洞,從莽莽蒼蒼的羅霄山脈到沂蒙太行,一路走來,透過一塊塊斑駁的墓碑、一冊冊發黃的英烈名錄,我們看到的不是冰冷的名字,而是一張張鮮活的笑臉,一個個充滿血性、個性與人性的生命。 每個壯烈的身影,都是血肉之軀。只是,在犧牲與茍活之間,在骨肉親情與信仰尊嚴之間,他們做出了非凡的抉擇。 朱杏南烈士,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子弟,為革命賣光地産,賣掉妻子的首飾。被捕後,他對探監的妻子吐露心聲:我是為了尋找光明而死。 他的女兒朱微明曾回憶,當年隨母親探監,看見爸爸關在鐵柵欄裏,披著長髮,拖著重鐐,眼睛卻特別明亮。這個形象永遠定格在她的心裏。 曹順標烈士,臨刑前有兩件憾事:“一件是,再不能革命了;還有一件是,我只活了19年,還沒有戀愛過。” 原來,他暗戀著一個女孩,卻始終不敢表白。他曾給女孩背誦裴多菲的名句:“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沒有勇氣面對兒女情長,面對敵人屠刀他卻沒有絲毫畏縮。 謝士炎烈士,著名“紅色間諜”,抗戰時曾因戰功卓著聞名遐邇,官至國民黨少將作戰處長。但他厭惡打內戰,厭惡結黨營私、腐敗透頂的反動政府,1947年秘密加入了中共。不久,被叛徒出賣。 軍統特務問他,為什麼不要“高官厚祿”而為共産黨辦事? 謝士炎淡然回答:“我選擇我欣賞的黨。” 這就是烈士,一群有著尋常之軀卻有非常之心的人。 他們心中,有著超越個人私利和歡愉的大幸福--民族獨立、國家富強、人民幸福。(未完待續) 英烈之脈--一種精神基因傳承不息 京郊一條公路,夾道的紅葉濃艷欲滴。 駕車的空軍戰士説:這是一條“血路”! 公路筆直向前,路盡頭,是中國空軍“藍天英雄紀念墻”。墻壁形如張開的兩翼,鐫刻空軍自成立以來所有空勤烈士的姓名。 1578個名字殷紅如血。人民空軍誕生65年,1578名英烈血染長空。 從抗美援朝,到新時期建設,碑刻逐年鋪展,伸向無窮的遠方。 “1993年”之下,我們看到了“劉剛”。 那一年,在試飛殲-8B型飛機時,試飛員劉剛突遇發動機空中停車。已接近最大馬赫的飛機瞬間失控,瘋狂地抖動起來。 按規定,應該在2秒鐘內棄機跳傘。然而,劉剛做出了最危險的決定:全力排險,盡最大可能把凝聚了無數科研人員心血的飛機飛回去! 在20多年的飛行生涯中,劉剛遇到過多次險情,每一次都是在千鈞一髮之際化險為夷。而這一次,任塔臺指揮員怎樣聲嘶力竭地呼叫,耳機裏卻再也沒有傳回那熟悉的應答…… 人們無法找到劉剛的遺體。空空的骨灰盒裏,妻子張淑芳含淚放進一架小小的飛機模型:“生為飛行,死為飛行,就讓飛機給他做伴吧!” 失去摯愛,44歲的張淑芳一夜白頭。 張淑芳對公婆隱瞞了劉剛犧牲的消息,這一瞞,就是十年。十年裏,她拖著嚴重類風濕的身體,贍養老人,拉扯孩子。 女兒們長大成人,她又毅然送她們走進軍營。 性格剛烈的小女兒劉冬元,曾經那樣強烈地怨恨過父親:“他為自己的理想事業拋棄了我們。國防建設沒有他可以發展,但我們只有一個爸爸!” 可是,當她穿上一身“空軍藍”,仰望天空,看到一架架戰鷹呼嘯馳騁的時候;當她拿起圖紙和鋼筆,演算一組組精密而完美的飛參數據的時候,她終於體會到一個優秀試飛員的榮譽、尊嚴與價值。 她猛然發現,自己的血管裏流淌著與父親同樣的激情! “爸爸,女兒為你驕傲!”時隔20年,劉冬元終於讀懂了父親。 這,也許能夠解釋,中國的航空工業,為什麼能在短短數十年間“跨越式起跳”,“飛躍式發展”。 這,也許能夠回答,為什麼一代又一代英雄兒女,在祖國和人民最需要的時候,能夠義無返顧,捨身向前。 綿延的英雄血脈,又豈限于頭頂的天空? 歷史的指針指向2003年,災難突襲。那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病毒--非典。 廣東省中醫院二沙島分院急診科護士長葉欣,像全國醫護人員一樣,衝到了抗擊疫情的第一線。 每有危重病人送來,“危險,讓我來”成了她的口頭禪。她總是儘量包攬檢查、搶救、與護理,把其他護士擋在身後,甚至毫不留情地關在門外,減少他們受感染的幾率。 3月4日,連續奮戰近兩個月的葉欣出現發熱症狀,病毒侵入了她已嚴重透支的身體。 時任廣東省中醫院院長的呂玉波記得,他去感染區病房看望時,因高燒而雙顴通紅的葉欣捂著嘴上的口罩大叫:“不要靠近我,會傳染的!” 病情日益加重,葉欣已不能説話,面對前來治療的醫生,她急切地示意護士遞過紙筆,用顫抖的手艱難地寫下:“不要靠近我,會傳染……” 這是她對親友和同事最後的叮囑。 11年過去了,廣東省中醫院的花圃中,葉欣的一尊漢白玉半身塑像靜靜佇立。她手拈一朵小花,面帶微笑。 翻閱當年的資料,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鬥中,最大犧牲群體就是醫生與護士。非典死亡人數中,三分之一是一線醫護人員。 和平年代,不再有隆隆炮火、不再是殺聲震天,但同樣有血與火的考驗,生與死的抉擇。 跳進江水搶救輕生女孩的二炮軍官孟祥斌、跳入堰塞湖搜尋受災群眾的邊防戰士謝樵、在衡陽大火中被倒塌樓房埋在廢墟下的20多名消防官兵、在汶川搶險救災而失事的邱光華機組、在海地地震中犧牲的8位中國維和警察……每一位當代英烈,都讓我們感受到了一種綿延不絕的精神力量。 2012年7月21日,北京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向陽路派出所所長李方洪在轉移被困群眾時,被一根電線擊中,不幸犧牲。 有人説,李方洪太普通了,細數他一生,實在沒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跡。 “那天,本來不是他值班,但是他從中午就在村裏轉移群眾,一直忙到天黑。”向陽路派出所民警曲祥回憶,逆著齊胸的洪水,李方洪艱難地向前摸索。街道工會主席拿過救助繩要上前,李方洪拉住他:“還是我先來吧。” 這是李方洪生前最後一句話。 曲祥至今感受著內心的強烈觸動:“李所長當了28年警察,也許沒有遇到一件轟轟烈烈的事。你説他平凡?我看這就是偉大。” 是的,沒有哪一個崗位註定平凡,也沒有哪一份職業註定偉大。 當吳斌忍著肝臟破裂的劇痛,完成一系列安全停車的時候,長運司機就是偉大。 當盧雪鵬聽到路人的呼救,奮不顧身攔截歹徒的時候,個體工商戶就是偉大。 當65歲的聶秉志老人舍生救出3名落水少年的時候,這位普通的農民就是偉大…… 如果不是生死關頭的抉擇,他們仍然在平凡的崗位上默默無聞。然而,當考驗擺在面前,平凡中綻放出金子般的光彩。 英雄,就在你我中間。 英烈之碑--一種集體記憶指引未來 對父親的思念,貫穿女兒的一生。 1942年4月20日,入緬作戰的中國遠征軍取得仁安羌大捷,解救了英軍第一師7000余人,但32歲的張琦犧牲了,時任新38師第113團副團長兼3營營長。 萬里之外的湖南祁陽,張琦的獨女張錦蘭,剛剛1歲,學説“爸爸”。在生死相隔的漫長時光中,她只能憑藉別人的描述,來拼湊父親的面容。 1990年,48歲的張錦蘭終於見到了父親的照片--一張翻拍自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的泛黃的舊照:英武的戎裝,結實的下巴,微微下抿的嘴角。 攥著照片,她捂在胸口,跪倒痛哭。 英烈已然遠去,親人卻因愛而銘記。 而對英烈的緬懷,更是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 近代以來,在中國從黑暗走向光明的道路上,無數志士仁人舍生取義、殺身成仁。據不完全統計,載入名錄的英烈就有2000多萬人。他們,以壯烈的犧牲,拯救著處於危亡的中國,並推動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 中國人的血液中,始終奔涌著對英烈的崇敬。 在上海、南京、廣州、濟南、長沙,當年英烈喋血的舊地,已變成繁華鬧市。人們從都市生活走出,到烈士陵園去感受墓碑與墳塋之間的沉靜,在肅穆中與英靈默默對話。 更有一些人,把守護英烈當作自己的人生職責。 山西武鄉縣韓璧鄉梁效珍一家,從上世紀40年代起,每年都給自家墳地旁一位無名烈士的墓上墳、燒紙,至今已持續70年。 他説:“這麼久了,烈士也成了我們家人。” 而河北青縣董森峰、董俊昌父子,義務為30位烈士守墓60餘年。 老董早已去世,小董接過接力棒:“這裡埋著我父親的老戰友,我得照顧他們。” 這樣的忠義傳奇,在全國各地聽到很多。 我們所銘記的,不僅是英烈為今天的安寧幸福所做的貢獻,更是他們為國為民所留下的精神財富──對這片土地的熱愛與忠誠,超越生死的強健與昂揚。 方志敏烈士説:“清貧、潔白、樸素的生活,正是我們革命者能夠戰勝許多困難的地方。” 李大釗烈士説:“威武不能挫其氣,利祿不能動其心。” 雨花臺烈士中年齡最小的一個、犧牲時只有16歲的袁咨桐説:“為我的最高信仰去死,值得!”…… 這樣的豪邁,已成為民族的精神底蘊。每當記起,總成為激勵我們前行的動力。 9月30日--烈士紀念日的設立,正是以國家最高禮儀錶達對英烈的銘記。 在人民共和國首個烈士紀念日,讓我們向近代以來為民族解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而獻身的無數英烈,致以深深的敬意: 你們的犧牲,永垂不朽!(記者李柯勇、肖春飛、羅宇凡、張汨汨、李舒、王海鷹、蔣芳、王菲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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