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總理李克強在山頂上俯瞰瑞士小鎮達沃斯的時候，透過白雪覆蓋的世界，他一定清楚地看到了這個世界和中國發生的微妙而深刻的變化。5年之前的2010年，他曾以副總理身份在這裡發表主旨演講，而在2015年1月21日的這個午後，他將以中國總理的身份再次面對整個世界探尋的目光。五年之後的亮相，對於中國和世界來説，要記住的絕不僅僅是他身份的變化。

2010年的世界還在金融危機的余威中掙扎。此前的2009年，中國經濟走出了令人驚心的V字型曲線，這是在兩年4萬億的投資計劃之後——中國宣告最先實現了經濟復蘇。這一年中國出口超過了德國，成為世界第一。而當告別2010年，全世界都在討論的話題是，中國的經濟總量是否會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毫無懸念，儘管那年中國GDP只比日本多了4000多億美元。

2015年，當李克強總理再次踏上前往瑞士的旅程時，2014年的數據顯示，中國經濟總量已經是日本的兩倍。2014年結束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中國何時超過美國成為第一——按照購買力平價的計算，中國已經完成了這樣的超越，雖然在大部分人看來，這樣的比較不那麼靠譜，但是這確定無疑地改變著世界看待中國的眼光。

不過這個世界對中國的看待從來都不是單向的。這邊開始驚呼中國第一的時候，那邊正在猜測中國無法避免的崩潰何時到來。2014年7.4%的增長率創下了中國經濟24年的新低，要知道改革開放以來的年均增長率是9.8%，即使在金融危機深度影響下的2009年，也有8.7%的增長。世界銀行最新發佈的報告預計，2015年中國經濟增長率將跌破7%，只有6.8%。中國的魅力正在消退。普華永道的一份調查報告似乎也在佐證這一點：根據對全球1300多名企業高管的訪問，38%的人將美國列為未來一年最重要的增長市場，這也是2010年以來的第一次。對風險的擔心似乎比2009年經濟危機的時候還要強烈。地方融資平臺就像已經過載的大壩，很多人相信局部管涌難以避免，只是不知道何時，在哪。沒有説出來的是對整個銀行體系的憂慮——如果融資平颱風險顯性化，銀行的壞賬會增加多少，會出現新的一次剝離嗎？一些外資投行機構已經在討論這一點，要知道上一次剝離不過是在十年前。

李克強是在這樣的注視下重返這個講壇的，這也是五年來中國領導人的第一次。這一次，他面對的問題可能更多。

在瑞士達沃斯之前，李克強總理曾兩次出席夏季達沃斯論壇併發表演講。對比這一次在瑞士達沃斯的演講，我們會發現，與其説他向世界傳遞了更多新的信息，不如説他強化了一些信息。這些信息，在過去兩次的夏季達沃斯論壇上他都曾有過闡釋，但這絕非簡單的重復。在新常態的語境下，這些信息的含金量固然超過以往，向世界發出的信號也更加強烈。

首先是對中國經濟的信心。李克強總理向外界傳遞的信息很清晰：中國經濟運行處在合理區間，中國不會發生區域性、系統性金融風險，中國不會硬著陸。而在中國轉向經濟中高速增長的同時，發展則要邁向中高端水平。實際上李克強和新一屆中央政府掌舵中國經濟這幾年，恰好經歷了經濟增速換擋，李克強自任總理以來，一直強調不片面追求高速度，與之對應的宏觀政策選擇就是不放水漫灌，不強刺激。如果説一開始還有一些市場人士相信，這只是降低市場預期的一種表達，現在人們更確信，這更多的是市場之手主導下的改變。

而當這種改變發生的時候，政府要做的就是克制強刺激的衝動，並且把更多的精力傾注于改革本身——重新界定政府和市場的關係，推進政府改革，為市場打開想象空間，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激髮根植於民間的創業創新活力。這是李克強傳遞給世界的又一個信息。中國經濟減速不減勢，這個勢從何而來？中國經濟的新動能從何而來？李克強告訴世界，中國經濟要行穩致遠必須更多的用改革創新，要用好政府和市場的兩隻手形成雙引擎。

從2013年夏季達沃斯提出中國經濟發展的奇跡已進入提質增效的“第二季”，打造中國經濟升級版，到這一次提出“雙引擎”，是一個理念和思維深化的過程，背後則體現了中國經濟在過去兩年的艱難探索。但其基礎部分則一以貫之，李克強在與世界經濟論壇國際工商理事會代表對話時説，2015年，中國將繼續推動重點領域改革，首要任務使處理好政府和市場的關係。今年是深化改革的關鍵之年，儘管我們可以在改革清單中看到財稅、金融、投資等一系列改革事項，但毫無疑問，處理好政府和市場、政府和社會的關係，以此為關節點和突破口推進各項改革，仍然是最具有全局價值的部分。重要的是，如李克強總理所説，在保持中高速的增長中平衡好穩增長和促改革、調結構的關係，這需要速度、平衡和勇氣——這也是滑雪的三要素。這些決定了中國能否擺脫中等收入陷阱的魔咒——這是一個決定中國未來的命題，也是國內和國際經濟學者爭論最激烈的一個問題。在瑞士達沃斯，李克強總理沒有回避這一點。

而這些改革議題的實現，需要一個更為開放的中國。去年夏季達沃斯時，不少外企領導人擔心，中國的開放政策是否會變，對外資的政策是否會變。2014年，諸多外資企業感受到了中國反壟斷風暴的壓力，這一年，中國對外投資首次超過了外商直接投資，中國正在成為一個投資大國，中國還會繼續打開自己的大門麼？在瑞士小鎮達沃斯，李克強傳遞了同樣的信息。他承諾進一步放寬外資準入，“讓各國投資者挖掘出源源不斷的富礦”。不過，應該看到，外資企業在中國動輒收穫兩位數增長的時代已經過去，在很多領域，外資正在由過去的新勢力和領軍者變成尋常的市場競爭者，這也是一種中國經濟的新常態。

2010年，李克強首次亮相瑞士達沃斯時，世界經濟論壇年會的主題是“改變世界：重新思考，重新設計，重新建設”。如果説在那個時點上，重建被經濟危機摧毀和扭曲的經濟和世界是第一要務，現在人們似乎重新開始打量這個已經被深刻改變的世界。從那時起到現在，世界的確在重建之路上走了很遠，但在某些時候也變得越發分化。一些地方正在告別危機的記憶，另外一些地方似乎陷入更大的麻煩。世界經濟論壇主席施瓦布將2015年稱為決定世界命運的一年，稱世界正處在十字路口。中國可能還沒有做好扮演“關鍵先生”的準備，但毫無疑問，不論喜歡不喜歡，沒有誰會忽視中國發出的信號。而中國似乎也開始相信，自己應該承擔更多的責任。如果説人們相信中國經濟的綠燈信號會給世界帶來更大的機遇，那麼我們也該確定，一個樂於接受和融入整個世界的中國，也將帶給自身更多的成長，這種成長不僅來自於經濟。在瑞士達沃斯，人們一定會感受到這一點。 （作者 文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