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9日的那個晚上，很多中國投資者正在猜測，MSCI究竟會不會將A股納入MSCI全球市場基準指數。

    若納入，可能會給A股帶來規模上千億的國際資金。這對於已經站在5000點上方的A股來説，是一則興奮劑。反之亦然。只是處於亢奮的市場，雖然在那個晚上有些許的失望，但是轉眼卻忘記了。後續的幾天，A股依然在5000點上方徘徊，但是不久便墜入風暴中。

    然而，現在回過頭看，MSCI的那一句“暫不納入”的話，或許是一個理性的投資者警惕的信號。當然，泡沫的破裂往往是多個因素的共同作用。

    當記者有機會跟MSCI的CEO亨利·費爾南德茲（Henry Fer-nadez）先生坐下來談論一下A股，談論一下MSCI的那個“暫不納入”的決定，他的回答解開了記者的兩個疑惑：

    其一，當時的“不納入”跟估值沒有關係，而是關係到A股市場的開放程度。

    其二，當前的股市震蕩，與A股加入MSCI的進程也沒有關係。反而，他認為，當下的股市的震蕩會加快A股市場納入MSCI。因為引入更多地國際投資者，包括國外的養老基金、保險資金，有助於A股市場投資者結構的多元化，有助於穩定資本市場，因此在當前情況下，監管方會加快改革進程。

    同時，他再三強調，MSCI 時刻準備著，只要A股的改革出現，就會啟動A股納入MSCI的討論。

    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有那麼一個翹首盼望的晚上。只希望，那一個晚上，中國的投資者不再失望。

    MSCI將A股納入不存在時間節點

    問：今年6月初，MSCI決定中，暫不將A股納入MSCI全球市場基準指數———MSCI新興市場指數，該司將與中國證監會成立解決有關市場準入等一些重要問題的工作組，待問題解決後預計會納入。您認為中國需要多長的時間來清除這些障礙？MSCI 能否像WTO一樣，採取一個過渡的方式，讓A股市場逐漸納入MSCI的大家庭？

    答： A股納入MSCI的進程是一步一步來的。中國A股市場是個大市場，不可能一步到位。我們會根據市場開放程度，逐步提升A股在MSCI指數的比重。

    我們MSCI的立場從未改變，我們一如既往地對中國市場充滿信心，我們認為中國將逐步開放資本市場，人民幣也會更加國際化。我們得到的信息是，中國領導人對中國資本市場的戰略目標的確從未改變。不過，當前中國的監管方認為當務之急是穩定金融市場，同時儘快把中國的經濟拉回快車道。

    6月份初，MSCI宣佈暫不將A股納入MSCI全球市場基準指數時，談到了三個“障礙”，額度的分配、資本流動限制及實際權益擁有權。這三個障礙，在過去三個月中並沒有得到很大的改變。不過，我認為改革隨時都會出現，而MSCI也會隨時啟動關於A股納入MSCI的討論。我們理解中國的監管當局思考改革的方向和力度，但我個人認為，中國證券市場的監管方會加速改革和開放。

    問：之前有媒體報道説，A股需要等一年，也就是説要等到明年6月，才有機會被MSCI納入MSCI的全球基準指數。

    答：對MSCI來説，不存在時間節點。如果上述三個方面的改革有了進展，MSCI可以隨時考慮把A股納入MSCI 的指數系列中。也就是説，只要A股市場做好了準備，我們就可以研究把A股納入MSCI指數。

    我們認為，在時機成熟的時候把A股納入MSCI指數的大家庭是一個好的選擇，而不是為了納入而納入，否則也會帶來一些問題。

    這些問題，不是估值高低的問題，而是在於市場準入方面。比如説，某一個國際投資者決定要買A股，那麼他有沒有購買的權限？這種權限是否持久穩定？能否滿足他全部的投資需求？如果他的客戶回撤資金，那麼他能不能順利地回撤資金？另外也需要在實際權益擁有方面能夠得到充分保障。

    就具體時間而言，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但是中國監管部門的方向明確，決心堅定，我們相信改革一定會到來。一旦改革出現，MSCI隨時準備著重啟討論。

    一直以來，MSCI對A股市場納入MSCI指數的態度，就是一步一步來，根據中國市場的開放力度，逐步增加比重。但是MSCI 也有一個最低的標準。達到這個標準，我們才會開始把A股放入msci最小的比重。隨著力度加大，我們也會逐步加大比重。

    當然，最難的是第一步。但第一步，是需要在以上三個障礙都有所改變。

    我們會一直與中國證監會保持良好的溝通，看A股市場是否達到入門的第一步，然後我們在談第二步。

    問：什麼時候會達到第一步？

    答：很難講。因為當前中國監管方的重心是維護市場穩定，以及市場監管。同時，他們還聚焦如何避免實體經濟的下滑。但是所有的監管方，都很明白，改革沒有回頭路。一旦退縮，市場反而會更加波動和錯配，而加快改革，加快市場參與的多元化，市場才會正常運轉，避免一些過度波動。因此，我個人感覺，A股市場的開放，會比預想的快，這也意味著A股納入MSCI全球基準指數的時間比預想的快。

    當前市場震蕩只是短暫的

    問：最近幾個月來，A股市場經歷了最大的波動。這種波動，會不會影響MSCI對A 股的納入？會不會影響中國資本市場改革的進程？

    答：我們繼續相信中國資本市場會逐步開放。當前市場的波動，不影響我們對中國的信心，也不影響MSCI對A股納入的決定。我們樂見中國在三個方面獲得改善，時機成熟的時候，MSCI隨時都會討論把A股納入。MSCI的決定，是取決於中國資本市場的開放程度，跟當前市場的波動無關。

    至於A股市場的波動是不是會影響中國資本市場的改革，我覺得要從以下兩方面來看。

    首先，市場總是有波動起伏。市場也總是有泡沫，泡沫也總是有破滅的時候。每一個市場都是如此。這不是中國特色，這也不是新興市場的特色。回顧2008年之前，美國的住房市場也曾經積累了一個巨大的泡沫，然後在2008年的時候泡沫破滅了。美國可以説是世界上最成熟的市場，美國的監管當局也可以被稱之為全球經驗最豐富的市場監管者，但是美國也無法避免巨大的泡沫産生以及泡沫破滅之後的巨震。所以對任何一個市場來説，波動，乃至劇烈的波動都是正常的。A股市場當前的波動，並不説明它比其他市場不成熟。在2000年前後美國市場的互聯網泡沫破滅帶來的衝擊，遠遠大於現在A股的震蕩。中國股市當前的震蕩也屬於正常範圍。

    我認為，對任何市場監管者來説，要監管泡沫，或者防止泡沫産生幾乎不可能。 泡沫的積累、産生和破滅，與市場成熟與否，監管水平高低無關，而與人性、群體心理有關。

    其次，也有人質疑説，中國政府怎麼能夠不抑制泡沫的産生，怎麼能夠允許股災的發生。又有很多人質疑中國政府在股災發生之後的救市行為，認為是政府干預市場，是不恰當的做法。

    實際上，環顧全球，很多政府都一直在干預著市場。新興市場如此，成熟市場也是如此。瑞士央行為了避免瑞士法郎升值也多次入市干預，給瑞士法郎升值封頂。即便在美國這樣一個被認為最為自由市場的國家，在金融危機的時候美國政府也出臺了很多政策來平抑市場，包括熔斷機制、禁止裸賣空，限制對衝基金的一些行為等。

    跟美國、日本相比，中國的資本市場發展歷史還不長。這些國家在過去的幾十年中，已經經歷過中國當前經歷的這一幕，他們也一直嘗試建立一些機制來抑制資本市場的過度起伏震蕩，當然實際上這些機制很少奏效。

    問：您怎麼看當前A股市場的劇烈震蕩，您對A股未來的發展怎麼看？

    答：當市場瘋狂向上的時候，其實事情並沒有人們想的那麼樂觀；

    在市場不斷下跌的時候，其實事情並沒有人們想的那麼糟糕。當然，有時候往往當局者迷，要保持一份清醒的頭腦並不容易。對處於暴風眼的人們來説，時刻都是煎熬，所以這時候需要領導人來公開説一些話，來跟公眾厘清真相。這不是中國人特有的製造的泡沫。全世界的人都在製造泡沫。

    我們堅定相信，中國的經濟仍然會保持高速增長，中國仍然會是全球最重要的經濟體。當然，我們也看到，中國實體經濟正在巨大轉型，而金融市場則反映了這些轉型。

    MSCI要告訴中國投資者：我們對中國經濟的信心從未改變，我們也想成為參與中國的證券市場而成為蓬勃發展的中國經濟的參與者。當前市場震蕩，只是短暫的。

    在當前的市場環境中，如何穩定市場是監管方關切的問題。如何培育和吸引更多的機構投資者，包括國際投資者是解決這一問題的方案之一。

    如果我們靜下心仔細想想中國當前的股票市場，就不難看出，如果監管方要進一步發展股票市場，或者想要一個穩定發展的股票市場，就要進行改革。如果不進行改革不吸引機構投資，包括國外投資者進來，而是由個人投資者唱主角的話，中國股票市場的波動會很大。MSCI 認為，只有培育和吸引多元化的投資者隊伍，尤其是機構投資者，包括國際的機構投資者，這樣的市場才能趨於穩定。在暴風眼中，中國市場參與各方必須對中國經濟和中國資本市場保持高度的信心。

    很幸運成為中國經濟飛躍見證人

    問：中國股市的劇烈震蕩，也引發了全球其他市場的起落。有人擔心，假如中國經濟衰退會有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您認為近期有否産生全球型金融危機的風險？

    答：我不認為近期會有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我們所看到的市場起伏都是自然波動。

    中國市場在過去的三十年間，對其他經濟體的風暴絕緣。在過去的三十年中，中國增速驚人。但是對其他非中國經濟來説，就沒有這麼幸運。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中國經濟也不能一直以10%的速度增長，增速也會趨緩，從而逐漸與其他經濟體的增速趨同。通常一個國家在短期會有一個驚人的增速追上其他國家，然後增長與其他經濟體同步，比如日本。

    我很幸運成為中國經濟飛躍的見證人。我1979年第一次到中國耳聞目睹的，跟當前完全不一樣。在過去的三十年，中國依靠工業化得到了飛速發展。我認為，中國的工業化進程還會繼續，伴隨著城鎮化。在工業化、城鎮化的過程中，中國經濟還在向信息化變革。

    工業化依靠投資、出口、製造拉動。信息化依靠著創業創新、消費、服務等拉動。現在中國人的消費水平雖然與美國還不能相比，但是已經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還在繼續提高。

    另外，我很高興地看到創新創業到處開花，到處都有雄心勃勃的年輕人。這次的股市泡沫，更多的是創業板泡沫，這是創新泡沫，信息技術的泡沫。

    每一次經濟轉型的時候，股市都會積累泡沫。1890年前後，美國股市的泡沫集聚在鐵路公司。當時認為鐵路公司。1999年前後，是互聯網泡沫。中國也是如此，正在經歷第三次工業革命浪潮的洗禮。

    我覺得當前中國的投資者應該好好挖掘互聯網公司的真正價值，挖掘中國的銀行的價值，挖掘A股的真正價值。

    問：對中國經濟的未來怎麼看？

    答：對中國這樣的一個大經濟體來説，已經無法實施計劃經濟。我認為中國政府已經創造了很多奇跡，甚至可以稱之為奇跡創造者。但是這不意味著他們一直，永遠可以創造奇跡。

    當然，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經濟的增速還會高於其他國家。中國有巨大的競爭性優勢，巨大的國內市場，已經具備一定的工業基礎，趨於完善的基礎設施，以及高素質的勞動力市場。大約有20%-30%的大學畢業生在國外求學，他們中的大部分會回國參與中國經濟。

    更重要的是，在中國，有無數雄心勃勃和具有企業家精神的年輕人。這些優勢，讓我堅信中國經濟還會保持比較高的增長。

    現在中國市場規模大，參與者很多，中國政府要駕駛好這輛車的難度越來越大。但是從過去的經驗看，中國領導人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創造了經濟奇跡，我相信他們駕馭經濟的能力。

    問：我們有一個“五年”約定。在這過去的五年中，我看到了MSCI在中國知名度的巨大提升，也看到了MSCI在全球範圍內進行的很多收購和兼併。您認為，過去的五年，MSCI最讓你驕傲的地方在哪？

    答：在過去的五年，MSCI發展很快。目前，MSCI在全球有2700多名員工，在全球設有36個辦公室。粗略估計，在北美及亞洲，超過90%的機構性國際股本資産是以MSCI指數為基準，追蹤MSCI指數的基金公司多達5719家，資金總額達到3.7萬億美元。在過去的5年中，我們成為非常受信任的全球投資者的顧問和幫手。

    5年前，我們的核心産品是給股票市場提供風險對衝工具。現在，我們的産品更加多樣。通過收購IPD，MSCI涉足了房地産投資服務業務。IPD原是一家總部位於倫敦的為基金、投資者、經理人和住戶提供房地産表現分析的公司。

    我們也極大提高了在資産管理行業的比重，服務於更多的主權基金、退休基金、資産管理公司等。在亞洲，MSCI業務也取得了長足發展。我們在亞洲的僱員超過了1200名。

    未來，MSCI會進一步國際化，不僅僅是指我們在全球設立辦公室，而是指的客戶、産品的國際化，同時我們的員工隊伍也會更加全球化。

    問: 相比五年前，MSCI在中國的知名度有了很大的提升，MSCI下一步在中國市場的發展計劃是什麼？

    答： 我們一直在關注A股市場的開放程度，與A股市場的監管者一直保持積極溝通。我們時刻準備著，在時機出現的時候，把A股納入MSCI的新興市場指數。

    我們會更好地服務我們在中國客戶，包括養老基金、保險公司、私募基金、資産管理公司等，同時我們也會積極開發其他與中國相關的産品，滿足國際投資者的需求。

    總之，我們堅定相信，隨著人民幣資本項下的開放和A股市場的開放，中國的資本市場會有更大的發展。

    與MSCI的五年約定

    五年，這是亨利·費爾南德茲先生與我的約定，也是MSCI 與本報的一個約定。

    五年前第一次採訪他。彼時，無論是MSCI或是他本人，在中國都是名不見經傳。若不是頂著一個“摩根·士丹利”的姓（MSCI，最初是摩根士丹利指數公司發展而來）恐怕都很難向讀者解釋清這家公司的過去，也甚少有讀者有興趣了解他們的夢想。

    彼時，他説，給他五年的時間，看看這五年他能在中國市場做些什麼。五年後，我們再做一次採訪，看彼此的變化，看MSCI的變化。他認真地讓助手記下了五年後的第一個日程。

    五年似乎轉瞬即至。一個月前，接到他助手的電話。其實，不用他面對面地介紹，我已經知道這五年中他和MSCI的變化。

    如今，MSCI 這個名字，已經為諸多中國的投資者所熟知。MSCI 也完全抹去了摩根家族的印記，甚至也告別了他一度使用的中文名“明晟”。亨利·費爾南德茲讓MSCI 成為MSCI，是一個完全獨立的主體。

    今年6月9日，MSCI一句“暫不將A股納入其全球基準指數”的決定，似乎給亢奮的A股市場潑了一瓢涼水。但他解釋説，並不是MSCI 不為之，而是MSCI在等待A股市場在市場準入方面進行改革和開放。

    其實，每一次跟亨利·費爾南德滋的談話，他都對中國市場充滿了無比的熱情和興奮。這種熱情，並不是南美人天生的熱情，而是一個企業家，一個有夢想的企業家的熱情。

    2010年，他説，“MSCI是一家很賺錢的、成長空間非常大的‘朝陽’公司”，在中國會有大發展。當時展望MSCI的未來，亨利·費爾南德茲最看好的是在中國市場的發展。他提到，近十年來，中國的資本市場以跳躍式的前進步伐發展，同時，由於資本流動限制被不斷地放寬，MSCI在中國會有更大的空間。當時，在中國，已經有不少用戶使用MSCI公司的指數及數量化投資産品。

    2011年，再見他。正值全球金融危機余震，歐債危機愈演愈烈之際，他告訴記者，MSCI反向操作，在市場低迷的時候不斷擴張。在中國，MSCI不斷招兵買馬，在發展股票指數服務的同時，還向中國的一些大銀行提供風險控制服務。

    現在，他對記者説，MSCI一如既往地對中國經濟和中國資本市場充滿信心，希望通過積極參與中國資本市場，而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見證者。

    其實，他本人就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見證著。

    從1979年作為美國大學生代表第一次到訪中國，到2001年與家人中國旅遊，以及2005年MSCI試水中國市場……幾乎每一次，在亨利先生面前，中國經濟的畫卷都是飛躍。他對中國經濟的信心一次比一次堅定。

    當然，他也是一個理性的思考者。他看到了當前中國經濟在轉型中的陣痛。他認為，股市的劇烈震蕩反映的正是這種轉型中的痛。他勸告投資者，要保持一份理性和清醒。“在市場瘋狂向上的時候，情況並不是那麼樂觀；在市場劇烈下跌的時候，情況也並不是那麼糟糕”。

    回顧他的職業發展生涯，我想正是他的信心和不屈不撓的精神，讓其從一個牙買加的難民，一步步走來，成為華爾街職場上的精英，又成為國際金融市場的風雲人物。

    可以説，亨利·費爾南德茲自己就是一個奇跡的創造者。過去的5年，如此。那麼再一個五年，亨利先生和我的話題，又會是什麼呢？（特約記者 鄭曉舟）